作者:阳小戎
身子随秋风轻晃。
他手旁茶杯的缭缭茶雾正从他脸庞飘过。
青年儒生面瘦唇薄,脸上的坚毅弧线,宛若刀削斧劈。
“会之兄,你倒是会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赵戎朗声笑唤。
青年儒生缓缓睁眼,平静看去。
一位年轻儒生正抄着袖子,停步在院门前。
笑看着他。
守约而至的年轻儒生身后,还跟着一个俊俏小姑娘,气质仙灵,寸步不离前者,此时她正移目左右,观察着四周环境,不时的还打量一下院内的他。
张会之从赵芊儿身上收回目光,看向笑容清澈的赵戎。
“子瑜兄,你来了。”
他微微笑了笑,从塌上站起身,轻轻吐了口气,眼帘半垂着,似是还未睡醒。
起身时也身子微晃不稳。
有一种午休后的恍惚与平静。
“小弟当然要来,不来哪里能知道,祭月山周围还有会之兄这处清风竹林的偷闲好去处,哈哈,会之兄可愿带在下一起偷闲?”
赵戎笑语。
张会之轻轻颔首,站在塌前,朝院门外的年轻儒生抱拳,行了一礼。
“子瑜兄,请进,求之不得。”
赵戎这才抓起儒衫衣摆,迈入门槛,带着赵芊儿施然入院,来到了茶座前。
“陛下没有派人来请会之兄去参加庆祝大典?”
张会之摇摇头,“在下为臣,代陛下与太后为先帝守陵,不适合参加这等热闹之事。”
他看了眼赵戎,“况且子瑜兄不也是没有去吗。”
“我不一样。”
赵戎笑笑,左右看了看安静的竹林院落,叹道:
“好地方啊,竹叶清风,山雾明月,又有茶酒诗书相陪,妻儿忠仆相伴……守陵三年,亦是修心养性三年,忠义礼信皆不误,修身齐家亦两全,待会之兄出山之后,就是要治国平天下了啊。”
赵戎语气玩笑。
张会之认真摇头,“吾一介愚儒,不敢痴望。”
这时,旁边北屋门开,一个朴素妇人端着果盘酒壶,毕恭毕敬来到茶座前。
妇人举止端庄,低头,齐眉举案,将美酒与盘中点心端上桌子。
“赵公子,请慢用。”
她朝赵戎恭敬行礼。
赵戎摆摆手,赶忙伸手,去帮忙接过盘子,无奈笑道:
“嫂子,不必多礼,我叫赵子瑜,唤我子瑜即可。”
张会之没去看妇人,他跪坐塌上,腰笔挺,面色平淡,这时伸手,将赵戎帮忙的手按下。
“客随主便,这些小事交给拙荆做即可,哪里有让客人做的道理。”
赵戎看了看严肃刻板的青年儒生,还有守礼朴素的妇人,只好点点头,收回手。
然后,他悄悄侧目,瞧了眼旁边的小芊儿。
眼睛正盯着新端上来美酒的小丫头收到眼神后微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戎儿哥这是让她学学‘别人家的妻子’啊。
小芊儿鼻子轻轻哼了两声。
唔,当儒生之妻都要‘卷’起来吗,况且她又不是不守礼,在人前,她和小姐也是很给你赚面子的啊……哼哼,而且……而且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儒生张会之,只有一个糟糠之妻,一个孩子,你呢,想要几个?花心戎儿哥?
小芊儿不甘示弱,也斜着眼,给了赵戎一个看看‘别人家夫君’的小眼神。
赵戎:“……”
就在小两口悄悄眉来眼去之时。
张会之朝简朴妇人问道:“芸娘,复儿呢?”
妇人低眉顺眼道:“复儿午时小憩了片刻,然后接着上午相公为他布置的那些功课,做了一个时辰,做完后,在北屋静心练字,写到了现在,等相公继续布置功课……”
“让他继续练字。”
“是。”
简朴妇人应了声,退下。
第五百一十九章 偷来浮生半日闲
竹林小院内。
张会之转头,看了会儿北屋方向,门内隐隐有个木讷少年低头抄书练字。
来自思齐书院的青年儒生安静片刻,转目看了眼西侧厨房的方向。
那儿,几个缺胳膊少腿或毁容的可怜老仆,正在路过的简朴妇人的招呼下,忙碌了起来,劈材烧水,取酒做菜。
不时传出几道喘气和咳嗽声。
赵戎似乎也注意到了厨房那边的动静,他瞧了眼其中一个似乎被火灾毁去面貌的老仆,正被柴烟呛得咳嗽着。
毁容老仆像是又呼吸道的恶疾,竟还不时取出一杆吊有烟袋的铜旱烟枪,抽上个几口,面色潮红的舒口气。
其他几个老仆亦是类似,各有毛病,风烛残年。
“会之兄,要不算了,不用忙活这么多下酒菜,咱们小酌几杯,聊聊天,另外等会儿还有些事,就不留在会之兄这儿吃晚饭了。”
赵戎忍不住诚恳建议了句。
张会之似是回过神来,从厨房那儿抽回目光,随后像是发呆的看了赵戎一会儿,坚定摇摇头。
“子瑜好不容易来为兄这儿……得好好喝一顿酒,好菜……也不能少,否则为兄心中有愧,子瑜安心享用即可,不用担心后厨,拙荆自会安顿好。”
他半垂着的眼帘抬了起来,从不久前沉睡的困意之中完全醒了过来,宽慰赵戎。
后者看了眼天色,距离下午的申时还差些时间。
“行,那就听会之兄的。”
赵戎笑了笑。
这时,身后站着的小芊儿悄悄捏了捏赵戎腰间的软肉,然后不得他反应,就轻哼一声朝后厨走去了。
“我去帮帮芸娘姐姐。”
哼,以往在外人面前,她哪里没有守礼贤惠了,戎儿哥就是选择性看不见,还搬出‘别人家妻子’来……
小芊儿有点小委屈。
赵戎嘴里轻轻‘嘶’了声,小丫头没轻没重的,回头得对她小屁股加倍奉还。
他暗道一声,看了眼偷偷倔气跑去后厨帮忙的小丫头背影。
“子瑜,你怎么了?”
张会之看了眼年轻儒生脸色,关心了句。
“啊,没什么,对了,咱们刚刚聊到哪了?”
赵戎回首岔开了话题。
张会之先没回答,而是拿起桌上酒壶,递了一壶给赵戎。
竹林下,坐榻上,秋风里,两位书院儒生一人一壶异国美酒,举手相邀。
“子瑜夸我修身齐家,为兄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的,咱们儒生管他的三七二十一,首先就是要脸皮厚,收到夸赞之后,谦虚归谦虚,但可不能真谦虚了,心里得想着‘试问谁不知道’。当然,嘴上是不能说的,但是万一成了呢?”
“……”
“子瑜真诙谐。”
“这秘诀,一般人我不会和他说。来,咱们走一个。”
“……”
一道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声,响起在桌上。
“嘶……会之兄家的这酒够辣!”
“是寒舍的老仆所酿的家乡之酒,子瑜兄喜欢吗?”
“不错,够味,上一次喝到这种酒还是在……”
“哦?是在?”
年轻儒生点点头,“在上一次。”
张会之:“……”
黑色儒袍的他,无语片刻后,点头道:“子瑜喜欢就,等会儿,家中老仆还有一道拿手菜送上。”
“哦?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张会之点点头,看了他眼,忽好道:
“子瑜,可否让为兄看看你腰间那枚玉?”
青君的玉牌?这可不行,她若知道有其他男子碰她玉牌,肯定会生气的,最难哄的那种。
年轻儒生本欲摇头,不过摸了下腰间几个悬挂物件后,又问了句,“会之兄是说哪枚玉?”
张会之伸手,指了指赵戎腰间的林麓玉壁,眼睛盯着它,“是这个身份玉壁,为兄也有一枚思齐的,想瞧瞧区别。”
赵戎微愣,欣然点头,“这个的话,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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