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我看见了。”
他轻声。
亭内无人应答。
独孤蝉衣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个坐石凳上正双手抱头的年轻儒生。
他坐在凳子上,抱头卷曲着身子,身体时而紧绷,时而松垮,这两种状态的空隙间,也会伴随着一阵阵莫名的抽搐。
年轻儒生偶尔似是在低语。
“归,我看见‘心’了,还有‘性’。”
他点头。
“我之前不该压着它。”
某剑灵没有回话。
年轻儒生心湖之中依旧是湖水四溅,欲望翻涌,群魔乱舞。
一条条湖底的恶龙,猖獗狂躁的翻腾着。
然而,他的此时此刻的外表状态,却是古井无波。
没有一丝要疯狂的迹象。
年轻儒生轻笑,在心湖内,坦然道:
“我想上她。”
“很想上她。”
“她很漂亮,是离地第一美人,比我见过的几乎所有女子都美,仅次于青君和小小。”
“她是离朝的摄政太后,母仪大离,地位尊贵,还是个年轻的俏寡妇,呵,一个刚丧夫的未亡人……这身份很刺激……至少是让我觉得刺激,前几天在那灵堂上看见她穿孝服的背影的时候,更甚。”
年轻儒生话语顿了下。
他笑容灿烂起来,聊家常似地笑道:
“对了,还有,她的舞姿与纤腰也是冠绝大离,啧啧,我刚刚摸了几下,手感确实没得说,绝了呵。”
“归,其实我挺喜欢会跳舞的女子的,嗯一般腰都会不错,什么姿势都可以驾驭配合。”
年轻儒生喘了几口气,然后语气无比炙热道:
“我想拥有她,狠狠的去占有,一寸一寸的霸占,全是我的。”
言语之间,他的双手却陡然用力,死死的抱着脑袋。
那伤口处的鲜血更加汹涌流出,成一条血线,涓涓流下,染湿了衣袍。
“我是好色之徒,嗯,是曹贼。这就是……‘见性’。”
他说。
下一秒,年轻儒生突然身子一松,蓦的抬起脑袋。
被血指涂抹擦拭过的眼眸里,那眸光却依旧是毫无波澜。
“但是,我不能,也不会这么做。”
他一字一句,语气依旧平静。
“她是李望阙的母亲,李望阙……他喊我先生。”
“我与她没有丝毫感情,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面,毫无情愫。”
“前些天,我与青君与芊儿与清黛,可以毫无顾虑的放开欲望行欢,因为两情相悦,但是此时此刻,对独孤氏,我不能。”
年轻儒生用力点头。
“没错,我说过‘全都要’,但是‘全都要’的初衷,是牵住心爱女子的手,不留遗憾。但是它不能成为我贪图陌生女子美色,随意收女子入幕的理由。这对青君,对小小,对芊儿……对陌生女子都不公平。”
语落,他静了静,笑道:
“而且,我也会很看不起这样的赵子瑜。”
年轻儒生往后一仰,背靠着石桌。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背,歪着脑袋,擦了擦眼角。
“这……就是我真正的本心,我不能真的去碰她……这不是压制自己,而是,遵从真正的本心行事。”
年轻儒生笑了,开心畅快的笑了。
“归,这就是‘明心’。”
“原来所谓的明心见性,不是死死的压制我的欲望念想,强制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神。而是毫不躲避,主动的去拥抱所有的欲望,然后再正视我真正的本心,明白我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些什么,值不值得为了一时的欲念而放弃那些长期坚持的美好东西,然后……再去选择做或不做。”
“就像你曾经说的,就算是坠入魔道,也得明明白白,必须是我的选择,而不是被迫。”
“所以这一次,本公子明心见性后的选择是……不能做老色批,嗯,虽然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老色批,但眼下不行。”
亭内,赵戎睁大了眼睛,眼神直直的看着头顶的亭梁。
“明心见性……明心见性……呵,归,坦然直视这心底的万般欲念后,本公子好像有点儿清楚……你嘴里的那个叫‘道’的东西是什么了,它……很纯净,像……纯青的琉璃……在我眼里是这个模样……”
他脸色怔怔,眼睛一眨不眨,似在看着上方房梁,又似在凝视心湖。
此刻在恶龙猖獗、群魔乱舞的心湖乱象之中,隐隐有一抹纯青琉璃色,一如数万年前那一日在朱雀星宿端沿,于漫天血雾、万千魔龙与滔天业火之中,屹立不灭的武夫骸骨。
在某年轻儒生声落之后。
心湖内安静了片刻。
有剑灵颔首。
“善。”
第四百八十三章 我简单讲两句
“喂……你……你没事吧?”
独孤蝉衣忽然轻唤了声。
石凳上的年轻儒生此时回过来神来,转头看去。
在他刚刚发呆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在大离至高无上的皇太后居然并没有趁机逃走。
她此时站在亭子边沿,身上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披上了一件雪白裘衣,类似一种御寒浴袍,纤手抱在胸前,裹着修长的娇躯,正脸色略微复杂的看着他。
年轻儒生抬手揉了揉满是扭曲血痕的消瘦脸庞,然后垂目看了眼满是血污的五指,与手臂上快要结痂的伤口。
他轻轻摇头,放下手臂,朝那个大离太后笑了笑。
独孤蝉衣见他目光投来,第一时间偏移开了眸光,看着亭外台阶下的水雾。
她抿了抿唇,双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娇躯上这件有个十分古老名字的雪裘。
刚刚赵戎突然解开了她的绳索,将她丢在地上,走去了亭中央的石凳。
整个人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行为古怪至极。
脱身后的独孤蝉衣瞧见亭中央,这让人难以琢磨的儒生,一会儿两手用力揉搓脸庞,弄的满脸都是血污抓痕。
一会儿双手抱头揪发,身子抽搐。
又一会儿仰头喘息,呢喃自语。
最后,他修长身子后瘫仰着,两手肘撑着后面的石桌,头仰天,脏兮兮的脸庞无声蓦笑,笑容灿烂。
独孤蝉衣疑惑不解的看了会儿,有些好奇他嘴里呢喃的话语,不过最后还是没有上前,趁着他分神,赶紧去亭外不远处,取回了她的须弥物和防身宝物。
不过鬼使神差的,这位大离名义上最尊贵的未亡人并没有马上逃走,后来莲步略微犹豫的返回了。
看向亭内那道身影的眸光有些复杂……
此时,独孤蝉衣抿唇暗道:
哼,之前是大意了,沐浴后,须弥物和防身法宝不在身边,竟让他个小小扶摇境近身逞了能,现在哀家有离姬羽衣在身,谅他再高个两境也伤不到哀家一根寒毛……
赵戎的目光在独孤蝉衣披着的雪白裘衣上停留了片刻。
也不知这裘衣是何材质,比洁雪还白,一尘不染,在亭外阳光的映照下,隐隐还会有奇异流光一瞬即逝。
看起来十分不俗。
他打量了会儿独孤蝉衣的表情,忽道:
“多谢娘娘关心。”
“谁关心你了?哀家是怕你突然死在了这里,脏了哀家的地板。”
赵戎笑了笑,没有揭穿她的嘴硬。
独孤蝉衣忽然正过脸来,紧抿唇盯着他眼睛道:“赵子瑜,你刚刚对哀家做过的事……那些冒犯,哀家都记着的,别想着糊弄过去。”
“若不是……不是封禅大礼在即,哀家一定要和你算账到底。”
这位绝美未亡人的身子忍不住气抖,咬碎银牙道:“你……你怎能做出这中无耻违礼之事,林麓书院的儒生也太让人失望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一惊,后退一步。
因为那个满脸血污的年轻儒生突然起身上前了,身子有点摇摇晃晃。
“你,你想干嘛?别过来!”
赵戎面色有点疲倦,不过精神气却似乎是出奇的好,甚至到了近日以来的顶峰。
他向亭子边缘处的独孤蝉衣走去,路上还转头,看了眼外面的蓝天,深呼吸一口气。
“见心明性……”
年轻儒生嘴里小声嘀咕句。
此刻的他,心神无比清醒。
宛若被暴风雨洗涤过的海燕。
而不远处的独孤蝉衣此刻亦是类似感受。
她美眸睁了睁,视野里那个正一步步靠近的年轻儒生,明明走的踉踉跄跄,但是给她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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