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有多少百家修士修道只能因循守旧,沿着先贤的路子,学问毫无寸进。
又有多少山上修士修行被卡在资质一关,望着那些极少数的天才一骑绝尘,自己只能一步慢步步慢,最后化为庞大修真界的养分,成为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大道无情。
这是蓝玉清刻苦铭心的体验,因为那个为了他的道而将她践踏的体无完肤的男子。
蓝玉清缓了缓神,向大殿中央那个正在打坐的黄紫道士走去。
这是一个中年道士,头戴紫阳巾,身穿华贵繁琐的黄紫八卦衣,面色红润,神态飘逸,此刻正闭目静坐,单手握着一串流珠。
此串流珠颇为奇异,每一颗珠子颜色各异,材质皆不相同,且圆面之上都刻着一幅太极八卦图。
“查清楚了,林文若找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帮手,名叫赵子瑜。若消息无误,他应当是林麓书院山长的学生,正好路过洛京,被林文若得知,便请来对付我们。”
蓝玉清语气平静且随意,对眼前这个终南国权势最大的国师没有丝毫害怕与敬畏。
清净子闻言轻轻点头,特别是听到山长二字后,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眼前这个自从春祭日那天变故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的女儿。
“仔细说说。”
“向我们告密的那人名叫李世谦,当日他和城内一个名号为清溪先生的名士一起在城外游玩,午时,他们在城北十里外的醉翁亭避凉,遇到了正在亭内歇脚的赵子瑜三人……李世谦偷听到了他们谈话……最后,他们三人乘林文若不注意,溜了出来。”
“很蹊跷。”清净子表情淡然,“就算当时林文若去的晚,不知道李世谦偷听到了那个赵子瑜的身份,所以后来没去追究他们三人,这个理由说的通,但还是不对劲。”
蓝玉清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这几天特意去求证了一些事。”
“当时在场的三人中,有一个我们观的外围道士,叫陈宏远,他的说辞和那李世谦除了一些细微之处差别,在重要的地方别无二致,并且我查了下这个陈宏远,身世清白,很早就入观做了道士,那天经过醉翁亭的原因也很正常,是回主观做月旬点勤。”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另外那个名号清溪先生的名士,他在从醉翁亭回去不久,就死在了一场雅会上,死因是纵欲过度,身体透支,哦,忘了说了,他有断袖癖好,就是死在了一个男妓身上的。”
蓝玉清言罢,嘴角一撇,再道:“因为死的时机不对,所以我仔细去查了查,但他的死,我没有查到有人为的痕迹。”
清净子突然开口,“整件事一点兰溪林氏的痕迹都没有?”
蓝玉清想了想,如实道:“没有……等等,若是偏要搭上联系,倒也还有,那个导致他猝死的男妓,一旬前曾经参加过一次兰溪林氏在城北东山举办的文会,只是除此之外便毫无联系了。”
清净子在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微微皱眉,不过后来听到蓝玉清的再述,他便眉头舒展。
若是清溪先生的死和兰溪林氏毫无联系,一点关系都查不出来,那才是有鬼,毕竟兰溪林氏势力庞大,与洛京城的名士圈子纠葛极多。
蓝玉清再道:“女儿觉得,那个赵子瑜的身份应当无疑了。”
“为何如此确定?”
“我和林文若的弟弟林青玄还有些联系,他认识这个赵子瑜,并且还有点矛盾……据他说,那个赵子瑜曾经随手做出了两首入品诗,一首落花品,一首登楼品。”
“地点是在望阙洲南部的大楚王朝王朝的龙泉渡。”
“我后来在城防府翻了下那日南门来往旅人的路引记录,那个赵子瑜确实手拿大楚王朝的路引。”
清净子眼睛一眯,微微点了点头,“有没有办法对他动手……嗯,掌握点分寸,只要阻止他参加儒道之辩即可。”
蓝玉清摇了摇头,“不好办。如今兰溪林氏外松内紧,那次事后,我们在庄园内安插的人都被清理掉了,而且,我们并不清楚这个赵子瑜到底是何模样,我所得知的仅仅是他脸颊消瘦,眼睛有神,书生打扮,其它方面则平平无奇,没有特点,走在路上都有可能擦肩而过……不好确定目标。”
清净子闻言点了点头,闭目不语。
大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二人都未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清净子闭着眼,轻轻开口道:“如此一来,之前的谋划可能有些不稳。”
随后,他重重强调,“儒道之辩有多重要,不用我再赘言,我们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蓝玉清低垂眼睑,“女儿明白。”
随即便转身离去。
女子原路返回,再次来到那道鲜有人至的偏门,推门下山。
只是当再一次路过那片桂花林时,她忽然停步,沉默了会,侧身步入林内。
在某棵枝头系有红绳的树下,她站立静止。
一袭紫衣与这满林纯白花色格格不入。
林文若,我要让你跪在我的脚下。
我要亲口问你一声为什么,再把你送下去。
放心。
我很快就追上来,你就算做了鬼,我都不放过你。
……
城北兰溪,某片花林内。
一个大袖宽袍的秀挺男子,漫步到了一一棵桂花树前,缓缓蹲下,在树底挖出了一坛陈年的桂花酿,转身离去。
提着这坛不知何人埋下的酒,不知去往何处,不知去寻何人。
身后,一条色泽暗淡的红绳,孤零零的系在枝头,再无人解。
第六十三章 女子剑帝
是夜。
兰溪林氏庄园内灯火通明,东北角却有一处幽静庭院被笼罩在夜幕之中,并无灯光。
院内雅致,门房紧闭,但透过敞开的窗扉,向里瞧去,书桌前独坐一人,正一手支起撑头,一手随意转笔,借助微弱的月光,歪头打量桌案上的一座圆形古炉。
炉高九寸,宽一尺三寸。
外表古朴简素,无任何纹饰,呈双耳三足鼎式,颜色紫黑。
赵戎一边等待着月上高天,酝酿出的更浓郁的青白月辉。
一边目光停留在了某只鼎足上方一寸处的鼎壁之上。
此时瞧去,那儿一片乌黑,但是赵戎知道,那儿留有一只手印。
一只不知是何人留下的血手印。
赵戎是在白日的阳光下,仔细观察才发现的。
血液早已干涩,漫长的岁月消磨了它的鲜艳,如今黑色的血迹与紫黑色的炉身融为了一体,很难辨认,就像这只霆霓紫金炉一样,曾经的故事已经被时间的长河冲刷、消磨、带走,只留给了后来者无限的遐想。
赵戎转笔的手停下,伸出一根食指,细细摩挲那处手印。
这只血手是谁留下?这炉丹又是何人在练?这只霆霓紫金炉又为何会遗忘在终南国太白山一座普通的偏殿之内?
赵戎轻吐一口气,摇了摇头,摆脱了这些杂乱的思绪。
今早取神炉的行动虽然略有周折,但总的来说还是顺利的,他下山后驾驶着隐藏在山林内的马车一路返回,也未见太白山上有道士下山追物。
想必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炉子失窃,或发现了但短时间内并未在意。
他当时竟然还有些失落,觉得安排的一些后手都没有用上,有一种对着瞎子抛媚眼的感觉。
他在回来的路上还产生了掉头返回,装作香客,再次上山,回到灵官殿去看看的想法,甚至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告诉冲虚观,有人当众拿走了他们观里可能最值钱的东西,估计是能换好几个冲虚观的那种,再诚恳的表扬一番他们慷慨大方的待客之道。
不过这些念头很快就被他掐灭了。
怎么有种连环杀人犯返回凶杀现场,近距离欣赏自己天衣无缝的作案手法,再向毫无头绪的无能官方提供点线索,公然挑衅嘲讽他们办案能力的既视感?
嗯,一般这种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真是个疯子。”他轻轻的笑骂一句,似乎发现了自己一些隐藏的天性,曾经被那个世界的制度所拘束,如今这一世生在玄黄界,倒是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大自由。
不过他也暗暗警醒自己,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谁是疯子?”归好奇道。
“嗯?没事。”
“今天做的不错,本座都有点期待等你到了浩然境,真正踏入修行之路后,会怎么去祸害修真界了。”
赵戎一脸黑线,“烦请把‘祸害’两字去掉,我一个读书人,怎么被你说的和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一样?”
“本座是在表扬你好不好,再说了,你连一个刚刚启灵化形没多久的小狐妖都不放过,本座还指望你去造福修真界?祸害没错了。”
赵戎睁大眼睛,“你凭什么污人清白?我和苏小小是好朋友的关系。你把我想成这样,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人。”
归骄傲道,“本座才没有你这么多花花肠子,这些红尘情事,本座当年一心修道,从不理会。”
说完,它便冷笑一声,“想想自从我苏醒认识你以来,你除了这次取炉让我颇为惊讶以外,你还做过什么好事?不是牵扯人家天之娇女的情丝,碎了人家剑心,又准备跑去吃软饭,就是要色不要命的英雄救美,想俘获佳人芳心,如今又为了你们儒生可笑的当仁不让,留在这儿帮那个大逆不道的林文若参加儒道之辩。”
它诚恳道:“真行啊,赵戎,下次还要干嘛?这次偷物,下次准备偷人?”
被污蔑要偷人的读书人百口莫辩,想解释但不知从何说起,感觉和它辩解也是浪费时间,他揉了揉鼻子,叹了口气,“唉,让您见笑了,在下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么浓郁的桃花运会让您感到如此不适,抱歉了,万年老处子。”
赵戎最后几个字刚脱口而出,归就像炸了毛的野猫一样,大骂赵戎,只是来来回回又是那么几个词,赵戎丝毫不怂它。
此时一轮明月已高悬九天,风清气朗,无一丝乌云遮挡。
赵戎瞥了眼格窗与铺了半张书桌的皎白月光,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停下了和归的拌嘴。
赵戎拿起霆霓紫金炉,走到窗前,将它放在月光之中。
皎洁的清辉仿若白霜,洒在霆霓紫金炉的内外炉壁。
赵戎仔细注视炉内,发现依旧和白日一样,空空如也。
他皱眉,伸手探入炉内,手掌抚过那初看之下杂乱无章,仔细盯着便会晕头炫目的古怪花纹,在炉里摸了个遍都没有任何发现。
赵戎脸一板,“你不是说它在炼丹吗,丹呢?放在月光下还是没有。”
归没好气道:“急什么,让它多照会,这颗丹有点特殊,本座也不知道是要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还有,把你臭脸拿开,你个小小登天境就敢盯着霆霓雷纹看,简直太嚣张了,是不是活腻味了?”
赵戎扬眉,嘴角一翘,“霆霓雷纹?就这?鬼画符一样的破纹能奈我何?”
不过说是如此,他还是把头挪开,怕遮挡了月光。
归悠悠道:“它能让你不举。”
赵戎:“……”
怕了怕了。
赵戎顿时想离它远远的,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不过在听到归的笑声后,大致知道是戏话,他轻咳一声,继续瞧着炉内,只是依旧不敢多瞟炉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怎么还没好?”
“别急,再等等,这炉子不知多少年没有在太阴下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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