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最后,终于慢悠悠的渡到了那座心生感应的大殿。
抬头望去,牌匾上书“灵官殿”。
迈步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赵戎不认识的神像,目光略微一扫,殿内有七位道士,有的在神像前诵经,有的在低声与香客交谈,有的站在角落注视众人,另外还有四个道童,侍立左右。
赵戎大致瞧了瞧,便不再多看。
净手,点香,鞠躬,上香,抱拳,行礼。
然后供了些香火钱,向殿内一位中年道士求了张符,道谢了一声,之后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只是,赵戎在转过身时,目光轻轻扫过了大殿中央高大神像前方的供桌边缘处的某尊小香炉,它正散发着淡淡青烟,夹在众多贡品器物之中,毫不起眼。
赵戎一扫而过,不再回头,离开大殿,走出外观,大步下山,寻一马车,缓缓离去。
车厢内。
赵戎闭目养神。
归轻轻问道:“喂,赵戎,霆霓紫金炉就在那儿,咱们怎么偷?”
赵戎依旧闭目,嘴角一扯,“偷?这样不好吧。”
归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赵大公子可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种有辱斯文、没有涵养的事!是本座思想卑鄙龌龊了,赵大公子可千万别听我的。唉,只是可惜了那尊神炉,要知道,能让某人脱胎换骨、逆天改命的神药可都要用它这种级别的炉子才能练成,唉,可惜了。”
赵戎睁开眼,张了张嘴,只是还没出声,就被打断,归冷笑一声,戏谑道:“本座知道,你是想说‘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对也不对,那叫啥,窃?切!”
归嗤之以鼻,最讨厌这些虚伪的儒生了。
年轻儒生闻言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他嘴角轻轻扬起,语气平淡道:“谁说要偷偷摸摸的窃,就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正大光明的拿吗?”
第五十二章 晚宴
正大光明的拿?
归沉默了会,试探道:“赵戎,你该不会是要卖了林文若吧?”
话落,归立刻兴奋起来,“这个主意本座赞同,本座早看他不顺眼了。”
赵戎奇怪道:“他哪里得罪你了?”
归冷笑一声,“他哪有资格得罪本座,本座就是看不顺眼他那副‘当仁不让’的姿态,好像终南国离了他就不行了一样。他,或者说你们这些酸儒生,呵,还有那些脑袋一根筋的墨侠,总是抱着一些救世主的自恋,自以为是的把拯救天下苍生当作己任,拜托,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的位置。”
“你们儒家不是有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没有本事,光有一颗匹夫之心,一天到晚指手画脚,教高位者做事,仿佛别人万般不如自己,以为若是自己上,定能做的更好,呵,这种人我当年遇到一个打杀一个。”
赵戎默然无言,掀开窗帘,看了眼窗外。
归继续道:“他林文若现在的身份是兰溪林氏家主,结果他毫无谨慎之心,不把家族兴盛存亡摆在第一位,而是把整个家族作为他一个人的赌注,压在赌桌上,去赌一个未知的前程。赢了倒还好说,但是万一输了呢?”
“祖宗基业,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大逆不道!”
赵戎没有去反驳和与它争论,他知道归所说的其实是它的道,而林文若所作的也是他的道,每个人的道皆不同,除了真正的大奸大恶,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而这玄黄界,诸子百家、山上修士所争的,不就是让自己的道成为举世认可的大道吗?
至于他的道是什么,或许已经有了,但他还不知道,仍在自问……
归越想越气,“若本座的家族有这种不肖子孙,本座一定要回去打断他的狗腿!”
赵戎无奈开口,“好的,好的,打断狗腿,打断狗腿,你别再气了,你要是不方便打,我去帮你打断他狗腿。”
归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赵戎严肃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俩谁跟谁?天天晚上泡一只浴桶、睡一个被子的好兄弟,我不帮你帮哪个?”
赵戎轻咳一声,“对了,你先说是哪个家族的,我先做好准备,不然跑过去被打断狗腿了怎么办。”
归不接话,把习惯性跑偏的话题拽了回来,“这么说你不是出卖林文若?那你怎么正大光明的拿?”
它想了想,认真道:“你该不会是去找他们买,或者拿东西换吧?我劝你别这样做,别当人家是傻子,你一旦提出这种要求,他们立马就会警觉,霆霓紫金炉这种第七境级别的宝物,能明珠蒙尘到现在,让你有机会捡漏,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你还奢望别人在检查它后,发现不了它的神异?”
言罢,它语气疑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遗落到在这儿,一直明珠蒙尘,嗯,首先可以排除是诱饵的可能,这个小地方甚至说望阙洲都不可能有人会用这种级别的宝物做局了,所以倒也不用担心是钓鱼。具体还是等你拿到手再看吧。”
赵戎想了想,徐徐道:“我没那么傻,去提醒他们那个炉子不凡。目前有些想法,但还不太完善,要再多观察几天,不过若没有意外,咱们就白天直接走进去,当着他们的面,正大光明的把霆霓紫金炉拎出来就行了。”
归还要再问,但赵戎笑而不语。
不一会,马车已经颠簸的驶入了洛京南门,赵戎跳下马车,付完车费便脚步轻松的返回了客栈,先跟掌柜言语了几句,掏出些银子放在柜台上,把房间延期到了一旬。之后赵戎返回客房,换回自己的衣裳,将东西整理了一番,便出门离去。
赵戎在街上给苏小小买了些点心,见天色不早,一边想着事,一边返回兰溪林氏的庄园。
大约一个时辰后,赵戎踩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迈入了自己居住的幽静院子,结束了一路的低头思索,但刚抬起头就发现林文若正手握一块玉璧,站在院子中。
“文若等多久了?”赵戎笑言,去井旁打了一捅水,净面洗手。
林文若笑容温润,也没问赵戎白天出去干嘛了,“刚来一会,子瑜吃了吗,我正好有一个晚宴,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下。”
赵戎动作微微一停,拿绸巾抹了抹脸,回头看了眼林文若。
赵戎自从进了林庄园,除了少数一些家仆外,并没有见过多少人,按道理说兰溪林氏作为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终南国儒道之首,往来拜访的大儒名士、达官显贵应当络绎不绝,但府内却很是安静,盛宴文会、丝竹管弦全无,自己等人的住处周围更是幽静无人。
这大概是防范这次儒道之辩的人选和上次一样,再被泄露。
至于自己今天两次出门,倒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兰溪林氏平时也为一些路过的书生、儒士提供住宿之地,让他们住在庄园外面专门的民宿里。
因此进出的人也不少,所以赵戎在其中并不起眼。
而这次林文若特地来找他参加晚宴,介绍朋友,那就只能是和儒道之辩有关系了,那个朋友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吃,走吧。”赵戎把绸巾放下,拎着糕点和林文若一起出门。
在路过苏小小院子时,二人停步,赵戎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发现小妮子不在,也不知道跑去哪了,便把糕点挂在她门上,二人离去。
晚宴是在庄园南角一处三层高楼的露天顶层举办。
弯月如钩,晚风和畅。
赵戎与林文若登楼时,席间已有一个文士正在等待。
此人一身大氅,头戴爵弁,手执一柄羽扇,长相端正,留着八字胡须,神情恰然,年岁估摸着三十左右。
林文若跟赵戎解释了一番。
此人名叫陈牧,字牧之,是距离终南国数千里外的中山国人氏。
陈牧之是中山国闻名遐迩的大儒,从小就是神童,科举连中三元,却拒绝出仕,而是纵情山水,畅游文海。
陈牧之擅长七律古诗与清谈辩论,之前听闻终南国清谈之风盛行便特意前来一游,因为家族与兰溪林氏有旧,便落脚在了兰溪林氏的庄园。
在儒道之争定下之后,林文若想起了自己家里还有这位清谈高手,便邀请他帮兰溪林氏这个忙,后者欣然同意。
并且陈牧之刚来终南国不久,与终南名士还并没有多少交往,因此终南国几乎无人认识他,这也是林文若选择他的理由,冲虚观并不知道陈牧之的存在。
三人照面。
林文若笑着相互介绍了一下二人,只是陈牧之在发现赵戎只是个前往林麓书院求学的年轻书生后,眉头微微皱了皱。
赵戎打了声招呼,陈牧之点了点头,表情颇为矜持。
赵戎微笑,不以为意。
晚宴之间,三人推杯交盏,交谈颇欢,不过主要是林文若在活跃气氛,赵戎和陈牧之坐在他左右,二人之间话语很少。
这陈牧之虽然为人傲气,但确实也有真才实学,比如饮酒时的飞花令,他信手拈来,赵戎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不过赵戎也没怎么参与,主要是他和林文若在玩。
不过有林文若在席间,气氛倒也不尴尬,也算是宾至如归。
很快,晚宴接近尾声,林文若抬头看了眼天上明月,赵戎和陈牧之见状放下筷子和酒杯。
毕竟时候已不早,三人还有正事要谈。
三人起身走到栏杆前。
赵戎伸手轻拍栏杆,目光远眺。
陈牧之慢摇羽扇,表情淡然。
林文若扫了眼二人,轻吐一口气,神色严肃,徐徐说起了关于九日后儒道之辩的具体安排。
第五十三章 文若赛马
弦月如钩,月下高楼,三人密谋。
林文若娓娓道来,言简义丰。
他的温润嗓音只传进来了赵戎和陈牧之耳中,一旦飘出楼外,便会被劲风撞碎,消散在夜幕之中。
这场儒道之辩的规则很简单。
双方各三人,一人对一人,三场清谈,胜场多者获胜。
每场清谈分主客双方,由主方提出观点,发表言论,客方进行质疑,也就是所谓的“问难”,由此来反驳对方观点。
双方观点是对立的,或是或非,因此主方选择了什么观点,客方就必须与之相对。
双方相互就对方的观点提出质疑,反驳,来论证自己的观点,直到结束,辩出胜负。
而场上会有秉持公正的裁判,场下更是聚集了十多万百姓与无数善于清谈的终南隐士、名士,因此强词夺理的狡辩与无赖是没有用的,众目睽睽之下,孰强孰弱,谁理盛,谁理亏,一目了然。
至于每场辩论的主客双方如何安排。
林文若选择了先发选人的权力,也就是第一场清谈,由林文若一方派出一人,主动选择冲虚观三人中的一人,进行清谈,但林文若一方的这人会是客方,冲虚观被选之人会是主方,由主方抛出观点,客方持反面。
冲虚观一方则拥有第二场清谈的选择权和第三场清谈的主方权。
第二场由他们派出一人,选择林文若一方的一人进行清谈,他们是客方,被选之人是主方。而第三场已经不需要选人,双方都只剩下一人,但是以冲虚观一方为主方,选择辩论的观点。
讲完规则,林文若左右看了看二人。
陈牧之面露困惑,羽扇一停,“文若,为何要给冲虚观两次主方的权力?仅仅为了我们第一场能自己选人?”
林文若听完,嘴角一翘,笑而不语。
赵戎之前一直敛目细听,此时忽然眼皮一抬,右手不再拍栏,看向林文若,“是不是为了田忌赛马?”
林文若好奇道:“何为田忌赛马?”
陈牧之也好奇看来。
赵戎略微沉吟,将故事背景大概改了改,给二人细说了一番。
田忌赛马的故事很容易理解,无非是三场赛马比赛,以己方的下等马对付对方的上等马,以己方的上等马对付对方的中等马,以己方的中等马对付对方的下等马。从而达到扬长避短的目的,巧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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