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剑仙娘子 第35章

作者:阳小戎

“你是觉得书读多了会变坏对吧?”赵戎悠悠道。

苏小小本来赌气的不想理他,但过了一会,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谁跟你说读书多会变坏的?”

“他们说的林文若不就是这样吗,读了这么多书,结果越读越坏,做了这么多坏事,还不如不读书呢。”

赵戎嘴角笑意收敛,眸光微凝,低头看着身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罕见的神色认真道:“世人说什么,你就要去信什么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此刻只有淡淡琴声悠扬的醉翁亭中,却随着琴声一起飘入了众人耳中。

“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在众人嘴中的评价,不是看他的皮囊外表,甚至也不是看他的内心,而是看他的行为,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切。”李世谦撇了撇嘴。

清溪先生和陈宏远同样目露不屑。

又是一个读了几本书就满嘴空话,教人道理的“理学家”。

“可是,可是他真的做了对不起那位蓝仙姑的事啊。”苏小小疑惑道。

“不管此事有无内幕,这都只是他的私德,并不是作为评判他的主要依据。”赵戎轻轻道。“因为林文若作为一个入世治国的儒生,最应当被看中并作为评判标准的,应该是他的公德,即对终南国的所作所为。”

苏小小似懂非懂。

“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颁布妖法,祸害终南国吗?”李世谦忍不住了,插口道:“你这书生好没意思,诚心邀请你参加文会,你却不知好歹,不懂礼数,现在又胡言乱语,竟然开始为那林文若说起话来,这就是儒家读书人吗?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我没有为林文若一人说话,我是在为我辈儒生说话。”赵戎语气平静。“尔等对付我辈儒生,不就是先毁其私德,使人厌恶,再众人推之,倒其公德,令人真假难辨,使我辈儒生名誉尽毁、功过混淆吗?”

赵戎语气冷然。“就像你现在在做的,明明只是争论道理,结果你又来以我不赴会之事毁我私德。”

“你!”

李世谦哑口无言。

陈宏远厉声道:“那他的祸国殃民之法你如何解释?”

赵戎突然面露古怪。“你们真的有了解春苗法、退观法、将兵法的具体内容吗?”

陈宏远突然有些心虚,在洛京国人的议论里不都是说它们劳民伤财吗?

他一个道士哪有心思去具体了解那些新法,唯一息息相关的退观法,他倒是清楚一些,不就是拆了恢宏大气的道观将其改为田地,分给那帮没钱的农民耕种吗,简直是教化倒退,可笑至极。这种损害他切身利益的新法他倒是记得清楚。

但此时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赵戎想了想这段时间在终南国的所见所闻,不由语气慨然。

“春苗法赈济农民,可增产富民,充盈朝廷财收,一举双得;退观法,归还农民田地,可缓解终南国的粮食之急,不用再废力废财从外地托运;将兵法重整军备,可补充边防驻军,防备敌国外患。”

“观他公德,此三法足矣!”

“法是好法,但之所以实施过程困难重重,惹得天怒人怨,是终南国制度的腐朽与人实施不利的问题,为何要把全部过错推给新法本身与颁布推行之人?”

李世谦,陈宏远,清溪先生三人面面相觑。

“并且此三法是对标终南国的底层百姓,有利于国家社稷。我观洛京国人大多生活富裕,位居中游,不属于底层百姓,此三法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甚至还损害了包括冲虚观在内的上层权贵的利益,因此便有人躲于幕后,操控舆论,而你们,或是也是利益集体的一员目光短浅,或是被乡议攘携人云亦云,皆是被当枪使,却尤不自知!”

李世谦张了张嘴,但却不知如何驳他,欲言又止。

赵戎缓缓道:“你们南边的大陈王朝已经被野心勃勃的法家变法改革,随时可能北上吞了终南山这块肥肉,道家治国‘小国寡民’的模式早已不再适用于终南国形势,如今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为你们革新变法,你们却蒙昧无知,众口铄金,毁人德品。”

赵戎一字一句:“尔等何为如此欺我辈儒生?”

亭内唯二的儒生之一抿了抿嘴。

“偌大一个终南国,国主炼丹,国师修道,国民愚昧,道士无为,隐士避世,名士放浪,皆不做事。”

“唯有一群儒士殚思极虑的费心国事,四处缝补缺漏。”

“尔等皆是偏于私德,而公德殆阙。”

“今终南所以日即衰落者,岂有他哉?束身寡过之善士太多,享权利而不尽义务,人人视其所负于群者如无有焉。人虽多,曾不能为群之利,而反为群之累,夫安得不日蹙也!”

赵戎言语,掷地有声,每一字铿锵有力,每一句言之凿凿,在醉翁亭内回荡。

众人一片沉默。

李世谦三人神色各异,或面色青白,或生气拂袖,或眼眸低垂,却都不敢再去看那个儒生。

“铮!”

琴声戛然。

不知是曲尽,还是人断。

突然。

福至心灵。

赵戎鬼使神差般的转头望向那琴声骤停处。

林文若双手离开琴弦,抬起头来,目光忽略亭内众人,只是看向那回首儒生。

笑若春风。

“鄙生林青迟,字文若,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第四十三章 醉翁之意

起风了。

夏阳也悄悄藏进了云中。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宛若爱美的娇娘换了一身新装。

这天气正适合赶路,但此时醉翁亭内,本是躲避日头的一伙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

因为,亭内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

气氛有点诡异。

苏小小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个身材颀长,面目俊朗的琴师。

他刚刚说他叫什么?林青迟,字文若?唔,小小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小狐妖目光疑惑的看向赵戎。

只是赵戎此时并没有时间看她。

因为他也诧异,不过他确定自己没听错,再看那琴师,此时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赵戎轻咳一声,起身行礼。

“小生赵戎,字子瑜。”

林文若将琴台往前一推,起身整顿衣容,肃然还礼。

“背后议人非君子,小生今日做了回小人。”赵戎欲再行一礼。

林文若快步向前,双手搀扶,表情颇为无奈。“子瑜兄太客气了,何出此言,明明是青迟做了小人,在背后偷听子瑜兄说话。”

“况且今日能得见子瑜兄,乃青迟之幸。”林文若目光奕奕。“但子瑜兄刚刚那一番赞扬之词,评价实在是太高了,青迟感觉……”

赵戎竖耳倾听,猜到了他后面要说什么,脑子里想好了否决他的话,准备再夸几句,互相谦虚一会。

林文若:“感觉说的没错,感觉对极了。”

“文若兄太谦……嗯?”

赵戎一愣。

苏小小扑哧一笑。

林文若快眨了两下眼。

赵戎眉头一挑。

旋即,两位儒生相视一笑。

在玄黄界,只有儒家读书人才会取字,且儒生之间一般只会互相称字,所以闻名遐迩的儒生,世人只记得他的姓与字,名却很少被人得知,就如曾经的人族二代大帝,本名姜苍,字太清,但世人大多只知姜太清,而不知姜苍何人。

赵戎这边气氛轻松起来,但亭内靠近门口的一侧却气氛凝重。

李世谦三人皆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弹,小心翼翼的瞟着赵戎那边。

胖道士陈宏远在林文若出声之后,便目露惊疑,呼吸有些急促,脸色的肥肉微微打颤,此时见某个他不敢相信的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他细细的喘着气,不敢大声。

胖道士小眼一眯,把手中一直端持的拂尘随意往腋下一夹,悄悄转身,一边抬腿一边回头,见那边那人还在谈笑自若,轻轻换了口气,背过身后,脚步轻盈的走出亭子,再没回头。

清溪先生咬牙紧绷着腮子,今日并没有服散,但脸颊却更加削瘦了,眼珠布满血丝,心里歇斯底里。

真是两个蠢货!蠢货!你们说什么不好,偏要说林文若!?现在好了,只要被他瞥上一眼,我们都得死!

一想起那林文若在传闻中的所作所为,老者就恨不得用手中麈尾抽死身旁同伴和那胖道士。

林文若是什么人?终南国第一豪阀,兰溪林氏的现任家主,若说冲虚观是终南国的道家之首,那么兰溪林氏就是终南国儒家的执牛耳者!每一任家主都是终南国的文坛盟主、朝堂宰相,不管是明是暗。

有人笑言,终南国君靠何治国?一个蓝道士,一个林儒生。

前者是冲虚观观主,也是历任终南国师。后者即是兰溪林氏家主,在终南国的地位仅次于国师与国君。

清溪先生心里暗暗叫苦。他虽然在洛京名士圈子里有点名气,但若放在兰溪林氏面前却什么也不是,就算是名声最大的终南名士,对兰溪林氏来说,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国师清净子与林文若两个大人物间的争斗,你们两蠢货议论个屁!现在儒道之辩还没开始,洛京就日日有道士和儒生官吏被抄家灭族,如今只要被这斗争的风浪波及一点点,就是一个大大的死字,结果你们在这都摸到了老虎屁股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李世谦与陈宏远,毕竟二人怎么也想不到能在洛京城外一个游客并不多的亭子里遇见目前正被举国热议之事里的正主。

并且终南国从不禁止国民议论朝政,因此清谈之风甚行,就算是在家洗衣做饭的普通妇人,都可以在背后嚼舌根,说国君怎样怎样。

但是,那是建立在知道对方是大人物,听不到人微言轻的自己的话的情况下。

背地里骂林文若当然没事,因为大家都这么干,可现在你在人家面前这么骂,那只能敬你是条汉子了。

清溪先生悲叹不已,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弹,生怕引起那人注意,他斜眼瞟了下自己身旁的李世谦,发现对方两腿战栗,脸色发白,比他还不如,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安慰,看来自己不是最糟糕的。

等等,老夫刚刚好像并没有说林文若任何坏话,好像都是这两个蠢货说的!

清溪先生心中大喜,全然忘了刚刚他虽未说话,但也是一脸高冷的在旁点头应和。

恰巧这时,他又看到比他更靠近门口的那个自称要当面按下林文若狗头的胖道士正在悄悄跑路,刚开始还脚步平稳均匀,但越到后来脚步越快,最后逃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手执麈尾的老者照葫芦画瓢,轻手轻脚,装作不认识身旁同伴的模样,脚底抹油的开溜。

李世谦听到身后轻微动静,脸色发白的回过头来见另外二人都已经溜之大吉,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左右踌躇了几秒,慌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