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崭新玉玦则是已经极少了。
不过一位万年难得的儒家女君子,倒也是配得上一块新玉与一句新的箴言,意义不小。
只是这新玉与古玉相比也是有利有弊,
古玉传承万年,被一位位古之君子作为本命物温养过,甚至其中是不乏第七境儒士的。
其上被添加的符文禁制极多,被温养出的古玉沁色,更是神秘莫测,变化非凡,是真正的传承重器,被授予者都是玄黄儒家学派的中流砥柱。
而新玉虽然少了这份悠久传承与前辈香火,但是崭新铸就毫无痕迹,便意味着全新的可能,与更大的潜力,并且还会少去曾经一代代玉玦主人冥冥之中留下的因果牵连。
因为美玉通灵,人在养玉,玉亦是在养人,古玉影响更甚,谁知它曾经的主人们经历过什么,福祸因果,沾染更多。
这些关于儒家君子玉玦的不少讲究,赵戎大多是听闻归所说,在那日暖溪雅集得知‘清净’、‘无为’两道紫气乃是道家君子象征之物后。
据归所说,传闻之中还存在几块玉体浮现诡异血沁的君子玉玦,沾染了邪异的因果,或是牵扯极大,或是至今未知原由,曾经的主人要不是离奇暴毙,要不是吞玉自尽……被儒家不得不封存在文庙内部,不再使用。
原本这些,赵戎听过后,也只是当做解解闷,觉得目前距离他很远很远,他现在时常关心的。
要不是突破到扶摇境还有多久、要不是青君的浩然境体魄到底如何,夜里怕不怕冷、再近些就是,今夜的晚饭到底吃什么,腾鹰兄的田里是不是没瓜了,玉树这家伙又来把本公子功课借去抄了,拜托了这次不要抄的一字不拉……
结果,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突然,一个曾经对那些君子玉玦唾手可得的儒衫女子,如今就安安静静的站在赵戎面前。
而且听到他提起那些东西时,像是想了想,轻轻应了句‘哦,你说这东西啊,当时确实有些可惜’,只是话虽如此,却依旧面色如常,反应平淡,你从她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悔惜之色。
身前这个名朱幽容,字葳蕤的女子,似乎也并不觉得放弃将‘完璧’开出一条‘缝’来,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种人,这种事,据赵戎两世记忆外加一路走来的经验。
要不是因为暗藏的欲望更大更贪,抑或说好听些,是目光高远,不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所求更大更多,所以才暂时放弃君子头衔。
要不就是……
“宏愿,或者说是求道的信念?”
赵戎忽问。
有些事,他想弄清楚,就像当初在终南国一样。
书桌前,安静磨墨的朱幽容闻言抬首,看了眼赵戎,而后又重新低头磨墨。
西窗外闯入的初阳带着浮动的尘埃,染黄了她的半边身子,和在墨砚上画圈磨动的素手。
儒衫女子站在桌前,右脚尖轻踮,身子微微前倾,紧抵着书桌边沿,她左手向下按住砚台,使之固定,同时也撑住前倾的身子,右手抓着漆黑墨块,在稠密的墨汁中转动画圈,仔细研磨。
朱幽容就这样,在晨曦之中安静了会儿,手上动作不停,认真忙活着事,就在赵戎以为她快忘了他刚刚的问题时。
这个垂目的儒衫女子,睫毛微抬,轻声道:“不是。”
赵戎表情略微意外。
只是这次还没再等他追问,朱幽容手上磨墨的熟练动作不知为何的突然加快了起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或只是没由来的心情,刹那间,她唇角忽翘,脸上绽开出烂漫的笑颜,像赵戎清晨梦醒时抬头瞧见的破开拂晓也破窗而入的第一束天光。
晨曦下,她如画的眉眼,明媚无双。
“不是的。这些或崇高,或无私,或大气的念头,我也曾想过,什么为后人开辟一条大道,什么立功、立德、立言,什么女子不弱于你们男子,自有开宗立派的大风流……这些念头确实很好,真的很好,也是很多人问我时,他们眼睛明亮想要听到的答案……”
朱幽容眼睛轻眯,声线轻缓。
“最初,那些朋友们,还有……亲人们劝我时,我也是这么回答的,这些很好很高尚的念头不仅成为了堵住他们劝解的理由,也成了我放手一切的借口,那段时间,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
说到这,她磨墨的动作顿了顿,又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磨着这些朱幽容沾到过衣服上、沾到过手里、甚至唇齿间的墨。
“只是在离开他们以后,一路走来望阙洲,来到外面人都说是海角天涯的这里,这儿的日子过的真的很慢,但是我觉的再慢些也是无事的,在我也没去数的很多很多个日日夜夜,我磨墨,写字,磨墨,写字,一直写,一直写,我心里越来越静,也是写着写着才后知后觉的恍恍,曾经的那些念头都只是用来安慰他们,甚至是安慰我自己的借口。”
女子咬唇,表情微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唇瓣上的贝齿,就像几颗碎玉,在阳光下有些白的耀眼。
赵戎无言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朱幽容凝视着墨砚,发了会儿呆后,她点了点头,眼神是赵戎见过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我用来自我感动,也感动别人的借口,我其实并不无私的,没有什么崇高的想法。”
朱幽容螓首忽抬,直面赵戎的目光,她粲然一笑,眉目间满是欢喜。
“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写字而已,仅此而已,喜欢,便去做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朱幽容语气欢快,表情兴奋。
就像,匆匆旅人,深夜埋头赶路,不知去往何处,不知去寻何物,但却就是匆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若一切答案都在匆匆要去的远方,却忽的一阵风起,天地间明亮几分,埋头匆匆的她,蓦然抬首。
把那暴雨般的星光看见。
疲倦的眸子刺痛。
匆匆的脚步骤停。
沉重的行囊落下。
她仰头张嘴,踮脚举手,想要捏一捏近在咫尺的星辰。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浪费你家布料啦,说我难养?
今日的猗兰轩,格外的静。
院子里的花圃内,少了个伏案练字的幽姿。
罔顾季节的茂盛花丛之中,也缺了个往日里风风火火、提着花铲跑来跑去松土的蓝衣女童。
而院门旁的候客亭,自从某人成为助教后,也没有了前来请教的墨池学子。
其实这并不是代表墨池学子们没了要请教朱先生的问题,而是无人会傻的没太大事跑过来给某个‘姑奶奶’当孙子。
而这个名为静姿,结果一点也静不下来的‘姑奶奶’正缩头缩脑的蹲在离猗兰轩不太远处的尊经阁旁的竹林之中,正在悄悄却卖力的抄起小铲子‘窃’土,只是却是争分夺秒的模样。
蓝衣女童手里铲着竹根泥,小脑袋不时抬起,东张西望,就像一只偷偷跑去河旁喝水的小鹿一般,不时的警觉张望。
她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更多的还是瞥向旁边,那栋遮住了阳光的匾名‘尊经’的阁楼。
阁楼静悄悄的,大清早的,无人进入,也无人走出。
静姿悄悄松了口气。
要知道,往日里若无必要,她一般是不会靠近这儿的,除非被先生带着一起,不得不随先生来,就像前几天……
不过今日,为了猗兰轩中正在受苦受难的姐妹们,静姿抹了把汗,绷着小脸,拼了……
此时,静谧的猗兰轩中,一座隐藏在兰花与林叶间的雅致书房内。
某个女子婉转清澈的声线正在回荡。
“……不过,除此之外,若是要说完全不做他想,只是成天想着做喜欢的事,写自己的字,倒也不全是。”
“就说这书法入道一事,若是在我开心的写字之余,能够万幸的走通这条道路,当然是最好的,幽容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之人,使所喜欢的事物变为康庄大道,让之后的爱字之人可以更加无阻的走这条道路,这种事,我也会感到骄傲与满足,心里有成就感,其实这也是我来林麓书院,一边写字,一边教授‘第七艺’的原由之一。”
“除此之外,让曾经的反对者们哑然,让亲人友人们欣慰自豪……这些若是能有,被我办到,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就算没有也是不打紧的,它们都是沿途的风景,而不是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本身,它们……只是点缀。”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她犹自说着,最后渐渐无声,却语气愈发肯定。
此刻,屋内,书桌前,一个很浪费衣料的儒衫女子,正两只玉足踮起,整个身子前倾,重心向前靠着桌沿,她一只手按在墨砚旁的桌上,另一手不知何时起已经伸到了头顶,五指微张,高高举起,似乎要去抓住头顶天上的某物,将它牢牢握在手里。
一旁的年轻儒生,抄着袖子,看着身前这个本来娴静优雅如兰的女子破天荒的做出了这个有些傻气、有些‘中二’的动作,他嘴角忍不住微扯。
本有些好笑,可是又不知为何,笑不出来。
赵戎轻眯着眼,看着这一幕,这样的一个朱幽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原来,想象中的前两种她皆不是,只是个单纯爱写字的……二愣子啊。
赵戎轻轻点头,看了几眼朱幽容的认真侧颜。
所以说,是有趣的人,外加有趣的事?
忽然,赵戎下意识的又瞥了一眼,就一眼,身前这个有趣的人身上‘有大趣的风景’。
这处的风景若是不藏起来,本就让人难以忽视,特别是此时她还是踮起脚,挺胸抬头,举手向上的动作。
其实,某种角度看,也不怪归在见到朱幽容第一眼后,就嚷嚷的怂恿赵戎去软饭。
这软饭何止是赵戎一个人吃,全家估计都能吃饱了……
此时此刻,朱幽容这副天真烂漫的姿势,却也意外带来了别样的观感。
更加凸显了儒衫的贴身紧凑,除了最显眼的那一对让赵戎暗暗担心会不会某一刻突然破云而出、让空气全部凝固了的又大又“方”的太阳外。
还勾勒出了她丰满婀娜的体态上,其他那些美好圆润的弧线。
这是此前一直隐藏在宽大儒衫后面被人忽略的景色。
如今只因一个有些童趣的动作,在赵戎面前展露无遗……如此看来,整体相搭之下,那一处海纳百川的风景便也不显得多么唐突了。
因为以赵戎善于发现美与欣赏美的挑剔眼神来看,也不得不承认,朱幽容的身姿曲线确实很好,甚至到了只能用粗鄙的语言才能直白形容的地步。
此刻,哪怕已经不是第一眼看了,赵戎还是不免有些暗暗咂舌。
有些替朱幽容担心会不会把这身儒衫撑破,在某一刻,杀他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随即又突然有些疑惑,她之前是怎么裹布束胸的藏起来的,这得勒的多难受。
若是青君如此,那赵戎肯定是要心疼死了,之前看自家宝贝娘子的两只玉足小而精致,赵戎还皱眉担心过她是不是偷偷裹过,不过后来,青君似乎是见他皱眉,竟还反过来担心赵戎是不是嫌大了些,不喜欢,心中嫌弃了,惶惶的询问着,她要不要去试试裹一裹,不过却被赵戎连忙制止并解释了,他哪里舍得……
不过此刻端详着这个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朱幽容,赵戎只是暗骂他自己一句瞎操心的同时,目光带着欣赏之色。
思,无邪。
因为此时的朱幽容,在他眼里,确实是大不相同,最重要的,是那股由内而发的气质与自信。
这才是真正光彩夺目的,而不是单纯的以色娱人。
赵戎现在私以为,这才是女子真正的美……所以说,前世那些励志的鼓励高级美、批判低级美的鸡汤文,诚不欺我?
只不过若是女子这些都不缺,那当然是极好的。
赵戎表情严肃,微微点头,如此想着,他的眼神又向着某个低级美的地方瞧去,带着些批判的目光……
就在某人的眼睛不老实,片刻的走神之时。
姿势有些放飞自我的朱幽容,眼睛微敛,余光一瞟,旋即眼睛顿时睁大。
下一秒,她挺胸抬头的姿势一垮,动作骤变,抓起手旁的一叠纸稿,两手一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这家伙头上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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