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笀
“没有人通知你吗?”
“我对二娘说了,府里有任何情况用观世镜通知我!她没有吗?”
乔巡摊手,
“那就不知道了。”
骆新知低着头,双眼抖动,思考片刻,他反应了过来,
“二娘……慕采儿,慕采儿!慕采儿就是巫相!”他低声喃语,“难怪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徐国府放冷箭……难怪徐国府里的事情,每一次都会被陛下知晓……难怪,你的动向在他们眼里就是透明的……陛下,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好棋!”
“二娘就是巫相……”
乔巡的确一开始就觉得慕采儿并非常人,但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他皱起眉,
“姐姐之前告诉我,巫相就是陛下扶持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哪里知道就是慕采儿!”骆新知清瘦的脸庞抖动着。
“姐姐要弑君,你也不知道?”
骆新知怒喝,
“我五年前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为何不阻止她?”
“我真要阻止她,就不会让她成为皇后了。”
乔巡嘶嘶地吸了口气,退后几步,
“骆新知,是你亲手把姐姐变成这副模样的!”
骆新知冷冷地看着乔巡,
“说你是废物,一点不假。徐国府为什么叫徐国府你想过吗?前朝最大的奸佞之臣就姓徐!从陛下赐下‘徐’字,就已经表明了他未来必定要铲除我。怎么,你要我等死吗?骆登仙,但凡你多读点书,少去点红尘大道,你都不至于蠢成这副模样!”
“但为何,你要……”
“别在这里假装姐弟情深了。你要真在乎希贤,就不会每次她给你写家书,你都抗拒阅看了。”
乔巡无法否认。
骆登仙的确是骆新知口里的“废物”。知子莫若父。
骆登仙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对乔巡而言,骆新知再怎么骂都无所谓。他反而想让他继续骂,因为能知道更多有用的内容。
乔巡手指颤抖,
“可她是你女儿啊!”
骆新知面色阴沉,
“是的,女儿。女儿就该听爹爹的话。”
乔巡怔怔退后几步,一脸的不敢相信。他咽了咽口水,
“那你在这儿对着一盘棋发什么呆?”
“障……”骆新知忽然变得很疲惫,像是老了几岁,“陛下给我种下了心障……我必须要破除,不然,我会变成他的俗主。”
“就是那盘棋吗?”
“棋场如战场……棋场如战场……明明是我说的,陛下却先我一步利用了起来。”
骆新知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输一子……输全局……”
他怔怔地走向清和殿外。从他的肚脐处,缓缓生长出一根黑色的脐带。
他捏住那根脐带,猛地一扯:
“我戎马一生,从未!从未!输过……”
他大步向外。
每走一步,身上的气焰就嚣张一分。
隔着老远,乔巡都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变成实质的…
愤怒。
第050章 最后的“嫉妒”
又是那种感觉:
极致的欲望。
乔巡看着骆新知清瘦的背影随着步伐一点一点膨胀。在他背后,隐约悬立着一尊高大的,极度扭曲的怪物。这怪物在嚎叫着,发出尖锐的歇斯底里声。
尽管骆新知在腹部脐带冒出来的瞬间就将其扯掉了,但并没有彻底断绝明世皇在他心中种下的魔障。
棋局无破,魔障吞噬他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骆新知身上似乎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隐约间好似能看到他带兵在战场上厮杀,随着他的一声怒吼, 万千兵马齐发。
骆新知边走边说,
“骆登仙,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怪你,我不得不承认,我无法破解陛下留下的那盘棋……但你明白,爹爹我从来没输过,也绝对不想就这样输掉。爹爹要赢得干净利落,要输得堂堂正正!”
乔巡在后面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父亲瘦弱的背影。
他没有回应。
骆新知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在淌过一片沼泽地。他终于走到了门口,伸出手指,摇摇一点,远方的脐带乌云层里,开出一朵美丽的、完美的赤金花。赤金色的光芒穿透乌云,落在明世皇身上。
每一缕光,都变作一个兵、一匹马、一杆长枪、一支利箭……
它們全部落在明世皇身上。
明世皇李衍星语气依旧,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骆新知,我能在棋盘上赢你,亦能在战场上赢你。”
“陛下,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你吗?不去选更加保险,更加有希望登基的太子和三皇子。”
“为什么?”
“因为我时常在你眼中看到蔑视与执着。对敌人的蔑视,对目标的执着。我那时就觉得你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认为,胜利者就该如此……事实也如我想的那样, 你胜出了。可我也该早知道,这样的陛下永远不会安居长安一隅……对其他人而言,当皇帝是人生的至高点。但对你,只是沿途的风景,你的路是无穷无尽的……即便这次你成功了,你立马又会寻找下一个为之努力的目标。你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你对你身边的一切,不屑一顾。”
明世皇悬立在高空,与完全俗主的脐带相连,吸收源源不断的欲望之力。
他即是主宰万物的最高信仰。
明世皇看着地上的骆新知,
“即便你懂得,也还要如此吗?新知,你是我最大的功臣,本可以当我之下的第一人直至死去。”
骆新知摇头,
“不,陛下,你不会。我注定会是你前进路上的障碍。”
“新知,你这么说就让我太伤心了。你是我的功臣。”
骆新知看着自己肚脐上再次长出来的脐带,
“可怜的家伙……”
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明世皇说。
天边赤金花照出的缕缕赤金之光,穿透明世皇背后高大的虚影,留下一个个大洞。但很快,这些大洞就被脐带乌云里送来的欲望之力填充完毕。
骆新知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
赤金之光落在他身上,迅速编织出一副厚重的盔甲。手上则是气派的赤金色长戟,上面俨然还有闪烁的血光。
紧接着,一匹由光芒汇聚而成的战马出现在他身边。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翻身上马,双腿一夹,
“驾!”
骆新知这一刻,又重新成为了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元帅。
“来吧,来助我一臂之力吧!”明世皇声如洪钟。
乔巡在清和殿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站在阴影当中。没有光落在他身上。
后面是散落一地的棋子。
他已经感受过了。的确如骆新知所说,明世皇在这局棋里放置了一份心障。心障,欲望的陷阱……骆新知越是想破开棋局,就陷得越深,他只有完全不在意才能脱局,但骆新知不可能做到,他是个不服输的人。之前的每一次对弈,他都心甘情愿放水,但唯独这一回,他不会。
明世皇正是洞悉了这一点,才能有这么简陋的陷阱,让骆新知入套。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大概都不会被种下心障。
乔巡从没和明世皇说过话,仅仅是从骆希贤和骆新知口里听到的内容,就让他明白……明世皇李衍星到底给了他们多大的压力。
也许,把骆希贤和骆新知逼迫至今天这一地步,李衍星是最大的推手。
对骆希贤和骆新知而言,是无法避免的死局。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能和李衍星在同一个层次对抗。
乔巡深深吸气。
这场战斗,不用看,也已经知道结果了。
骆希贤和骆新知没有任何可能获胜。
他看着那些由欲望凝聚而成的脐带乌云……
“欲望是最好的养料……”
乔巡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又看向骆希贤和骆新知。他们两人此时的状态几乎完全相同,跟之前的付成文和徐列山完全相同。极致的欲望已经彻底把他们推进了深渊,直至这份欲望终结,不然绝对无法回头。
原先一直藏在心里头,乔巡甚至不愿意去专门思考的猜想……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这座长安城,是欲望的圈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