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笀
他想了想问:
“我们该怎么找食梦貘。”
阿格尼斯说:
“食梦貘之种对梦境的蚕食表现在对做梦者意识主体的侵害。通过篡改、捏造、窃取梦境片段,给做梦者植入情绪、记忆、感受、认知、信仰,以及伤害人格与思考活动。食梦貘之种是恶魔,讲究的是相对于自身的利益,只要是能够给自己带来好处,什么样的内容,它都会做,美梦、噩梦都有可能。”
“恶魔想要什么利益?”
“信仰之力、罪恶意识、原始本能……都是恶魔想要的。恶魔的成长方式跟进化完全不同,它们不吸纳符文能量,也不在乎创造力、支配力、执行力、灵力等各种效能力量。生命本身所蕴含的力量,才是它们需要的。正因为如此,恶魔所到之处,才会被认为是诅咒降临。因为,相对于生命,尤其是有意识活动的生命而言,它们简直是收割一切的镰刀。”
“在我的梦境里,它大概想要什么?”
阿格尼斯看了看他,然后笑着说:
“一切。你的一切,对食梦貘之种而言都具有吸引力。”
“啊?”
“你的特性、你的神秘图腾、你特别的意识。”
“具体怎么表现呢?”
“奴役梦境。就是完全控制你的梦境,想什么就要什么。具体的,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她说着,走在前头。浅白色的长裙下,穿着蕾丝边丝布鞋的双脚踩在诊疗院外荒芜的沙地上,发出欻欻的声音。
乔巡跟在后头。
阿格尼斯并不高。乔巡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头顶。
就是这个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五百多年的灵魂啊……乔巡没来由地想。
“不要有无礼的想法哦。”阿格尼斯在前面忽然说。
乔巡顿住,
“你怎么知道?”
阿格尼斯扭过头,调笑地说:
“你还真的在想些无礼的事情啊。”
被抓个先行,乔巡不惊慌,大大方方地说:
“我想你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五百多岁的灵魂,不算无礼吧。”
阿格尼斯说:
“算!”
随后,她快步走进诊疗所。
“这也算?”乔巡嘀咕一声后,赶紧跟进去。
诊疗所里的构造倒是熟悉的,不过装饰什么的完全变了。
到处的墙壁上都写着红色的大字符。
字符毫无规律,不是任何一种人类的文字。无序状态下的梦境,一切都是不符合逻辑的。
阿格尼斯边走边说,
“梦境没有逻辑,但是恶魔有逻辑。”
“所以,逻辑越清晰的地方,离食梦貘之种越近?”
“是的,也可以说越接近现实世界的地方。”
“这里完全不是现实世界的样子。”
“那就继续找。”
阿格尼斯闲庭信步,如同无数次走在这个梦境里。
乔巡跟在后头有种感觉,她比他更加了解这个由他亲手搭建的梦境。
耳旁的低语与尖啸混杂成十分扭曲的声音。
乔巡知道,这些声音原本应该是发生在诊疗所里的一段段对话。但无序状态下,每一个单位的声音都被打乱了顺序,然后随机排列了。
还有房间里的装饰品等等,也完全被打乱的顺序,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位置。
马桶放在电脑上、钢笔插在花瓶里、挂画贴在书页间、病人长在墙壁上、眼镜戴在脚掌上、盆栽大口大口倾吐下水道污秽、门把手挂着人疯狂旋转……
画面和声音给人的精神污染冲击可不小。
就连阿格尼斯这种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说:
“乔巡,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梦来。你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什么?”
乔巡略微有些尴尬。
他发现自己用力过猛了。把梦境变成了完全无序的。事实上,正常人的梦境虽然没有逻辑,但一定程度上基于现实,完全不至于彻底无序。
心里尴尬,但脸上很冷静,
“呵,做梦嘛,不就是这么样吗?”
“你当我没做过梦?”
乔巡调侃,
“吸血鬼会梦到昼伏夜出的黑山羊吗?”
阿格尼斯迟疑了一下,说:
“……梦到过。”
乔巡一愣,
“还真梦到过啊。”
“我活了五百多岁,刨去总共休眠的两百多年,将近十三万个日夜。十二万多场梦里,出现一只昼出夜伏的黑山羊很奇怪吗?”
“……”
乔巡承认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不过,他感觉在梦境里的阿格尼斯好像比现实里的阿格尼斯……更加活泼?说话语气也年轻了很多。
他正想着两种阿格尼斯的区别,她忽然说:
“注意了,开始出现正常的事物了。”
乔巡赶忙收心,认真观察。
的确,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墙壁上的红色大字越来越清晰,并且已经出现了认识的汉字。各种装饰品渐渐也出现在自己本来该在的位置。
这意味着,这场精神污染的噩梦快要结束了。
走了一段路后,阿格尼斯看向前面那扇大门说:
“到了。”
乔巡看过去,顿时皱起眉。
因为这扇大门在他本来的梦境当中是不存在的,是多出来的。
他之前所待过的诊疗所,也根本没有这样一扇大门。
阿格尼斯向前走去,边走边说:
“地球上此刻有多少个梦境,食梦貘之种就有多少个分身,这里,只是它众多分身的一个。解决它对它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我带你来本身也只是为了提前感受一下它,倒不是为了其他。食梦貘之种能够以任何形式存在于梦境当中,一样物品、一个人、甚至是一句话、一束光。虽然是这么说,但往往,食梦貘所化身的存在是对于梦境主人而言非常重要、影响很重、关联至深的人或物。”
她说着,推开这梦境终点的大门。
门开了。
这里,是一间完全正常的诊疗室。
乔巡对这里十分熟悉。因为,这就是他以前工作的诊疗室。装饰布局完全没变。
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那个人是……余小书!
是,好像又不是,因为气质不同。余小书大概要更加机灵一点。
那这应该就不是余小书,而是“巡礼者”。
但乔巡想不通,“巡礼者”为什么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影响很重以及关联至深的人呢?
他甚至跟她都没有怎么打过照面。
阿格尼斯啧啧说:
“居然不是我。太可惜了。”
乔巡忍不住吐槽,
“都说了这个梦里没有你。你怎么还在惦记这个。”
阿格尼斯摇摇头,走了进去。
“余小书”坐在办公椅上,说:
“你来了,乔巡先生,我们可以开始诊疗了。”
阿格尼斯对乔巡说:
“她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我不是梦境的一部分,是真实世界的投影。”
乔巡点点头,然后坐了过去。
“余小书”职业性地说:
“乔巡先生,说说你的症状。”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意思就是,任你发挥。
乔巡想了想,对“余小书”说:
“我最近时常恐惧世界末日的到来。火山会喷发,地震会尖啸,海洋会暴怒。我是不是有妄想症?”
“余小书”摇头,
“不是妄想症,因为世界末日的确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