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笀
“三山可久待,河海清——”
后头应该还有个字,是“晏”。
乔巡并不试图通过几个字去拆解何秀杰的意图。那没有什么意义。
何秀杰写完最后一个“晏”字后,随意地扔下笔,任由四洒的墨汁弄脏这幅字。他擦了擦手,卷起袖边,走到一旁的茶座,坐下,点一盏茶,然后说:
“欢迎回来,阿伯特先生。”
他给乔巡也点了一盏茶。
乔巡说:
“何先生,我是来提交此次的收矿清单的。”
何秀杰提着茶杯盖,拨了拨茶水,呼呼地喝了一口,然后说:
“矿不够,是吧。”
在阿伯特的认知碎片里,何秀杰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每一次他带上来的矿的数量。所以,阿伯特从来不敢造假。同样的,他也不知道何秀杰这是什么能力。
不过,乔巡的“真如”时时刻刻开启着。通过检索对话、神态、动作以及情绪波动,确定信息也是功能之一。
所以,他可以一点点地去探究何秀杰的这种能力。
“是的,我感到抱歉。”
何秀杰把给乔巡点的那一盏茶收了回来。这意思就是不把原因说清楚,不给茶喝。不给茶喝,那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乔巡早就通过“宰阴”、“真如”两大天赋,以及特质“懒惰”编辑捏造好了虚假的认知碎片和存在概念。
他语气真得不能再真地说:
“有其他进化者盯上了奔巴岛。他们在我们之前,通过诱骗的方式,拐走了储存在奔巴岛的一批矿。而且他们十分聪明,只拐了一般用于供养给上层车厢的上等矿。”
“其他进化者……”何秀杰正打算喝茶,停下来,翘着二黄腿,瞥眼看了乔巡一眼,“说说他们是怎么拐骗的?”
乔巡的假话是编了全套的,只有何秀杰想不到的,没有他编不出的,
“按照查克查克市市长的描述,他们一共五个进化者,其中一个人能制造认知幻觉,伪造成我和几个发条人,赶在我们去的一周前,拐走了上等矿。”
何秀杰看着乔巡。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要从乔巡一生肥肉里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
“被盯上了啊。”
“是的,很抱歉何先生,一定是我之前去奔巴岛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痕迹,才会被发觉的。不然,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地方会被人机缘巧合下盯上。要知道,唯一能过去的海峡被极端天气弥盖了,而其他三面全是海。”
乔巡说得诚恳而认真。
何秀杰平淡的脸渐渐浮现出一点微笑,他说:
“没关系,阿伯特先生,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毕竟,地球上的矿没写名字,在没到手之前,那可以归属于任何人。我们只能说技不如人,下次注意一点就好。”
乔巡呼出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分泌的细密汗珠,笑着说:
“我以为您会处罚我。”
何秀杰笑容更加浓郁了,
“我当然会处罚你。”
乔巡脸上立马露出阿伯特经典的错愕,紧接着立马恢复,声音略微激动地说:
“何先生,您会怎么做?”
何秀杰将面前属于乔巡的茶水推过去。他的手指甲很长,很漂亮,规整而光润。
“喝了这杯茶,去交接一下,然后,你就去担任家畜区第二车厢典长吧。刚好,那边的家畜最近有些不老实,我想,以你的才能,是可以很轻松地解决的。等你解决了,再回来。”
何秀杰说完,上身前倾,十指交叠,下巴抵在掌背,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
“阿伯特先生,你觉得这个处罚怎么样?”
凭借着阿伯特的认知碎片,乔巡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一个动力区能源采集官,仅次于总长和总工,一下子成为家畜区某节车厢的典长,相当于从教导主任变科目老师,还是那种不受待见的杂科老师。
如果是之前的阿伯特,一定要发疯,哭着喊着让何秀杰饶他一次,千万不要把他发配到家畜区去。
但对于乔巡而言,是什么职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正大光明地待在列车上。
不过,他现在既然是阿伯特,那理所应当要演绎好这个角色。
于是,乔巡立马哭天喊地,悲怆地说:
“何先生!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改正的!将功补过,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下次的矿点,我一定补齐这一次的损失!”
何秀杰不咸不淡地说:
“将功补过啊,让你去处理家畜区的躁动,这不也是将功补过吗?还是说,阿伯特先生,你已经在动力区这个舒适区待太久了,忘记底层车厢的定位是什么了?”
“我当然记得!”
忘记自己的定位,这可是一顶大帽子,乔巡不可能接下来的。
他立马得到认知碎片反馈,
“解决一切麻烦,维持列车稳定!”
何秀杰鼻子瘪了瘪,
“难道去家畜区维稳违背了这个定位吗?”
“没……没有。”
“那你有什么不满意?难不成,我应该因为你弄丢了一批矿而奖励你,去约束区给你记个功?”
“当……当然不是,何先生,我从来没有那样想。”
“那,喝茶吧。”何秀杰说完,起身走到窗前。
装裱着油纸的格子窗透着外头的暖光,让这间中式房间,显出一种被阳光照耀的感觉。柔顺的沉香,在茶几上滑动。
乔巡端起茶,揭开茶杯,“真如”扫一眼。
【福禄寿财茶之寿茶】
【喝下它,贡献你的寿命吧】
茶水里荡漾着的每一丝变化,流溢出的任何一缕符文能量,在“真如”的检索与解析下,呈现出这样的认知。
这一刻,乔巡明白了阿伯特一直不明白的一件事:为什么何先生的茶每次喝完都不舒服,何先生本人却喝得很享受?
那当然了,你喝你早死,他喝他长命。
怎么办,喝不喝?
乔巡稍稍瞥一眼,发现何秀杰的左前方有一面镜子,角度刚刚好对着乔巡这边。
看来是必须得喝下去了。
乔巡抿住茶杯,一口寿茶入肚。
与此同时,镜中倒映的何秀杰的脸庞浮现起恬淡的微笑。
他转过身,笑着说:
“我在动力区管理,你在家畜区维稳,阿伯特先生,很显然,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乔巡将单片眼镜夹得更紧。
何秀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副“三山可久待,河海清宴”递给乔巡,
“阿伯特先生,希望你能让家畜区第二车厢河海清宴。放心,那里的麻烦虽然棘手,但动力区一直坚定地站在你的背后。”
这畜生一般的发言倒是给乔巡逗笑了。但他脸上还是一副苦巴巴的样子,拧巴地说:
“放心,何先生,我肯定好好做。”
“去吧,愿你满载而归。”
乔巡拿着字帖,转过身刚走出几步。
何秀杰忽然叫住了他,
“阿伯特先生!”
乔巡回过头,见到何秀杰将自己长长的辫子缠在脖子上,以一种神秘的笑容说:
“你的鞋子上沾着口香糖。”
乔巡低头看去……这是阿伯特之前在奔巴岛上踩的。他想起之前阿伯特的表现,立马愤怒地大叫:
“该死的奔巴岛,恶心的坦桑尼亚人!肮脏,不知廉耻!”
大叫着,走出了门。
何秀杰在后头看着,低声说:
“愤怒,愤怒就对了,活在愤怒里的阿伯特才是好的阿伯特。”
说完,他走到茶几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新鲜的寿茶。
第010章 让他有来无回
离开何秀杰办公室的乔巡,径直前往同一栋楼的交接处,领了家畜区第二车厢典长的函授。
也是在这里,乔巡得知,家畜区第二车厢的上一任典长,就在今天上午,阿伯特正在奔巴岛上收取源金属矿的时候,死了。
家畜区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太和平。
乔巡本人,不看阿伯特的认知碎片的话,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底层车厢并不想自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第一次来海列,待在中层车厢普通乘客区的时候,他还以为底层是完全处在被统治和被控制的状态下。
现在看来,中间的弯弯绕绕还是蛮多的。
不过,不管怎么看,车厢典长这个职务貌似都是个很不安全的职务。
领了函授,离开办公楼后,乔巡才照顾起刚才喝的那杯寿茶。
他觉得这应该出自中国古代传统里的敬寿茶和添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