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湘南笑笑生
王导举樽笑道:“略备酒菜,不及元谨府上风物佳肴,亦无琼浆玉液,还望元谨勿弃。”
司马珂笑道:“丞相所赐,便是无上珍馐也不及也。”
紧接着,丝竹和筝声响起,一队歌姬娉婷而来,载歌载舞,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酒过三巡,王导与司马珂开始畅聊起来。
先是过问了羽林郎和羽林骑的事情,然后便责怪司马珂昔日擅自杀死庾成的鲁莽,又将庾亮的弹劾大肆渲染,声称若非他一力承担,坚决驳回庾亮的弹劾,恐怕天子也不能保住司马珂。
紧接着又谈昔日庾亮是如何打压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和汝南王等宗室的,又是如何毒杀司马珂父辈和长兄司马崧的。
随后又谈到羽林骑的组建,他如何交代郗鉴、何充及周谟三人鼎力支持,以及如何破例让沈劲和周琦入仕等等。
最后又谈到这次历阳之战,他如何向小皇帝为其奏功,才致官升两级,爵升一级的厚赏。
如此云云,司马珂便已明白王导的意思,无非是说,你能有今天这般境地,全靠我一手罩着和撑着,否则恐怕早就被人捏得死死的,这其中有假也有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司马珂倒也不较真,只是连连表示感谢之意。
随后,王导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讲起自己当年如何扶持司马睿,将南北士族整合得服服帖帖,最终建立东晋朝廷的不世之功。说得其实也不算夸张,没有王导,司马睿能不能组建东晋朝廷还真难说,否则哪里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司马珂顿时觉得这顿饭,就不是那么香了,这是王大丞相给他施压了,要是换上其他人,怕不是要真的诚惶诚恐,两股战战了。
闲谈了一阵之后,王导便示意王悦撤下那莺歌燕舞的歌姬,然后笑呵呵的举酒和司马珂对饮了一樽,问道:“元谨贵庚几何?”
司马珂心中一动,便已知道王导的用意了,心中大概有了计较,答道:“回禀丞相,晚辈大兴三年所生。”
“可有婚聘?”
果然……这年头问他年龄的,几乎毫无例外都是为了做媒的。
司马珂正色道:“回禀丞相,晚辈尚未婚娶。晚辈未及弱冠,又未能为天子建功立业,不敢谈婚论娶,更无颜祭告父辈祖辈。”
王导神色一肃,用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语重深长的模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令祖辈和父辈惨遭庾氏算计,只剩下你和令从兄二人,你等应早日婚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才对得起令祖和令尊。你既已加元服之礼,又有官阶在身,当早日成家立业,岂能拖而不决?”
卧槽,我才十五岁……是时候放出大招了。
司马珂急忙笑道:“丞相教训得是,晚辈深以为然。只是晚辈昔日幸遇一仙翁,传授晚辈不少技艺,后不知去向。那仙翁曾对晚辈说过,不到弱冠之年,不可婚配,不然恐有血光之灾,故此不敢婚娶。”
王导:“……”
王导想要仿效郗鉴,将司马珂纳入东床快婿的计划,再一次落空。
送走司马珂之后,王导端坐在大厅之中,神色有点落寞。
王悦劝道:“阿爷,司马珂并未把话说绝,或许还有机会,况且世家郎君俊雅风流者,比比皆是,何故如此高抬司马珂?”
王导微微叹道:“司马珂的态度,代表着陛下的态度,看来陛下是真对王家心存戒心了。不然征选羽林郎,为何也未有王家宗族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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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大战将起(求追读)
从六大世家征选的羽林郎全部已到位,个个都是勇悍之辈。如今有羽林郎护卫,司马衍心头已稍稍安心,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虽然前路漫漫,要想正君威,控朝政,前面还是一路的荆棘,但是希望总是有的。
此时已是335年农历7月底,原本心情不错的小皇帝司马衍,却突然接到三道急报,带来了三个大大小小的坏消息。
历阳太守袁耽,突然暴病身亡。
天下普遍大旱,会稽、余姚特甚,已出现饥荒。
羯赵天王石虎,不忿司马珂斩杀其爱子石韬,令太子石邃、太保桃豹、征东将军麻秋、六子乐平公石苞,率五万大军南下,进攻历阳郡。
接连三个坏消息,惊得司马衍从胡床上坐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急着召集群臣,而是派谒者先去找了司马珂过来议事。
不知何时,司马珂似乎已成了司马衍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遇到大事的时候,似乎没有司马珂,司马衍心里便不安。
而在之前,司马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王导,没有王导便似乎没了主心骨。不但经常到王导府上看望,甚至还以家人之礼拜见王导的正妻曹淑。
但是王导虽然也算是个忠厚长者,终究太过专权。尤其是小皇帝加元服之礼后,还掌控着朝政不放,就连侍中孔坦都看不过眼了,对小皇帝说:“陛下春秋以长,圣敬日跻,宜博纳朝臣,谘诹善道”,意思皇帝已长大,应该亲自掌控朝政,结果便得罪了王导,被王导将侍中改为廷尉,结果孔坦不愿意去,郁郁而终。
小皇帝逐渐有了自己的主见,故此嫌隙终究是慢慢产生,开始有意识的重用司马宗室。他拜司马昱为侍中,拜司马冲和司马晞为散骑常侍,拜司马宗为谒者仆射,现在又拜司马无忌为羽林仆射,宗室大都受到重用。
只是可惜的是,敢打敢拼的,却只有司马珂一人。
所以,自然而然的,司马衍也就越来越宠信司马珂。
接到消息的司马珂,急匆匆的赶到了太极西堂,见得小皇帝司马珂急得有点六神无主的味道,当下先自静下心来,露出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小皇帝毕竟年轻,遇到大事终究是有点慌,但是他不能慌,否则这三件大事搅合在一起,必然又是那群大臣牵着鼻子走。
袁耽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袁耽可是大名鼎鼎的赌圣,谢安和桓温的在赌坛的偶像。据说袁耽的挚友桓温,曾经输得只剩下内裤了,被债主追赌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找到好友袁耽。当时袁耽正在服母丧,全身戴孝,听到桓温求援,当即脱下帽子,换上便服便跟桓温出了门,找债主对赌,十万一局,不但帮桓温还了赌债,还把债主赢得只剩下内裤。
这一次,袁耽却赌输了……
因为庾亮不是个愿赌服输的角色,而是你敢赢他,他就敢要你的命的狠主,除非你比他更强。
袁耽作为王导的铁杆心腹,死了只是王导的损失。对于司马衍来说,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加剧了庾亮和王导的矛盾。
所以,第一个坏消息,没什么大不了的,安抚一下家属就好了。
第二个坏消息,的确有点头疼,会稽这个破地方,经常大旱,一有大旱便会饿死人,甚至易子而食。
但是饥荒才刚刚开始,真正饥荒大爆发的时候,预计还要两三个月。
现今最急的当属羯赵南下进攻之事。
按照惯例,石赵号称五万大军,实际兵力预计应该在两三万,其余的运粮草和辎重的民夫,肯定也算在之内,至少占四成。
所以最急的应当是如何应对胡虏南下攻掠。
整个东晋的兵力,分为四处。庾亮督六州军事,接管了前太尉陶侃的全部兵马,兵力最盛,预计在十万以上;其次便是屯驻京口的司空郗鉴,兵力虽然只有三四万,但都是流民出身的百战悍卒,后来大名鼎鼎的北府兵就是出自京口驻兵;然后便是王导手中的中央军及江西都督王允之手里的兵力,总兵力大概三万多,但是战斗力很显然不如京口之兵;然后便是督交、广二州军事,建武将军,兼任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假节的邓岳,邓岳倒是此时硕果仅存的名将,曾参与平定苏峻和郭默之乱,后来更是攻下了成汉和夜郎国,他的儿子邓遐后来长大之后更是以武力著称,号称东晋第一猛将,不过邓岳手里兵力不多,应该不会超过两万。
四个地方的兵力,以庾亮最盛。原本庾亮才是抵抗羯胡的主力,但是历阳离武昌郡太远,离建康只有一江之隔,若是让庾亮进军江西抵抗羯胡,庾亮肯定是求之不得。问题在于庾亮不但会借机夺回王允之屁股还没坐热的江西都督,很可能借机兵犯建康,把王导收拾掉,所以王导是打死不会肯的。
其次便是郗鉴,郗鉴的京口军战斗力自然毋庸置疑,但是京口的驻军一直起着防止庾亮率兵东进威胁建康的作用,若是郗鉴率兵出征历阳,就怕前脚刚走,后脚庾亮就率兵杀来了,所以郗鉴还是不能动。
邓岳能征善战,奈何交广两州实在隔得太远,远水救不得近火,也不用考虑。
唯一的选择,还是王导挂帅出征……如同上次一样,带中央军出马,抵抗羯胡。
上次袁耽在历阳喊狼来了,只是谎报军情。这一次,狼是真的来了,还得王导去收拾残局。
但是,王导玩政治是出神入化,搞斗争是炉火纯青,挂帅出征真是那块料吗?
当年苏峻叛乱,中央军一击即溃,王导和庾亮都落荒而逃,战斗力之弱,可见一斑。
而石赵却是连年征战,硬生生打出了一个最强政权。幽州王浚、并州刘琨、冀州邵续、辽西段匹磾都被石赵消灭,定关中、灭前赵,南掠晋土,北侵代国,几乎是战无不胜。
让白面老宰相王导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般的中央军,去迎战如狼似虎的羯人。
司马珂和司马衍心里都没底。
按照司马衍的想法,王导若是能够击败羯胡最好,若是败了,只能放弃历阳,羯赵想要横渡长江,恐怕没那么容易。如此或许便可借机削弱王导在中央的兵权,换上司马珂、纪睦等与司马衍亲近的将领。
两人计议已定,司马珂告退,司马衍这才让谒者去通知一干重臣到太极西堂议事。
如同上次一样,没有太多的争议,依旧是王导挂帅出征,兼大司马、假黄钺,率天子军出征,上次大捷立了大功的司马珂,依旧率羽林骑纳入战斗序列。依旧是通知司空郗鉴,派兵进驻建康,拱卫京师安全。
或许,这次王导心底并不愿意挂帅,对于不善领兵作战的他,并不是件什么好事,但是不管他乐意不乐意,他都责无旁贷,别无选择。
征西将军庾亮,恐怕做梦都在等待这个机会挂帅出征。若是他不出战,庾亮便会自告奋勇,抓住这个机会对他发出致命一击。
到时不但他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江西,便会被庾亮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了回去。收回江西尚在其次,一旦给庾亮找到了机会,聚集重兵屯驻江西,建康便是一攻而下,琅琊王氏整个家族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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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问计谢安(求追读)
司马珂府,花厅。
谢安端着酒樽,正在慢慢的品着蒸馏酒,听到司马珂说到羯赵大军南下之事时,顿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他眉头紧蹙着,陷入了沉思。
许久,谢安才缓声说道:“此次出征对兄长过于凶险,最好不要前往。”
司马珂神情一怔,问道:“为何?”
谢安摇头苦笑道:“中央军大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无论是王敦之乱,还是苏峻之乱,哪次能守住?王丞相若论治国之政尚佳,却非领军之帅才。而羯人纵横中原,威震漠北,横扫关西,群雄尽皆束手,几乎无敌。若是郗司空之京口流民军,或可与羯赵一战,今王丞相率天子军出征,无异于率群羊博虎,必败矣!”
司马珂神情不禁微微激动起来,说道:“贤弟此言谬矣。此事大半因我而起,岂可抽身事外?事若不济,我亦当与大晋王师同进退,共生死。否则岂非为天下人耻笑?”
谢安哈哈大笑:“贤兄差矣!王丞相人中之杰,岂会立于危墙之下,将家族和己身置于险地?我料王丞相大军必不敢过江,只会遣小股部队敷衍了事,历阳郡必失之!就怕贤兄少年热血,又非丞相之亲信,反而当了挡箭牌,白白被人陷害。”
司马珂心中一震,问道:“此话怎讲?”
谢安缓声道:“渡江救历阳必败无疑,王丞相自是心如明镜,必然只会以重兵死守慈湖、牛渚、芜湖一带,踞长江天险以抗羯赵。然则历阳郡不可不守,则必遣与其素日交情不深者前往,恐怕长水校尉纪公、步兵校尉周道和,还有贤兄,皆在其中……”
谢安顿了一下,叹道:“故贤兄此去,必然凶险万分。王丞相假黄钺,有先斩后奏之权,贤弟不可抗令不遵。贤兄虽然勇武无敌,又岂挡得千军万马?若是作为先锋,轻则折损羽林骑,重则有性命之虞,百无一利。纵然贤弟武艺超绝,就算身陷重围亦可杀出一条血路,然则羽林骑乃陛下与贤弟的一片心血,若因此折损,岂非是到头一场空?”
听到谢安这般说,司马珂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谢安说得不无道理,王导这样的老狐狸,他自己有多少斤两,中央军能不能打,他心中怎么会没有点数?对于他来说,家族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怎么可能会去倾巢而出,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此战就算成功了,对于他和整个琅琊王氏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一旦中央军被打光了,他就失去了在朝廷的话语权,而更重要的是,庾亮肯定借机落井下石,到时就算是郗鉴跟他再铁,恐怕也无能为力,这对琅琊王氏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所以这一战,正如谢安所分析,王导肯定不敢举全军主力渡江而去,必然死守长江南岸,而历阳郡也必定会被其放弃。然而,他既率大军出征,不可能不进历阳,必然会派小部分兵马装模作样去驻守。这部分先锋兵马,说白了就是做送死的炮灰。
而他的羽林骑,恐怕也会在先锋军之列,届时轻则折了羽林骑,一场心血白费,重则丢掉性命。他前几天拒绝了王导联姻的请求,王导自是不会把他当做自己人,所以他多半也在炮灰名单之列。
谢安见司马珂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忙道:“贤兄亦不必紧张。只需让陛下出面,只道大军出征,京师有安全之虞,留下羽林骑护卫京师,亦可维持城内治安,王丞相亦不能勉强。毕竟贤兄年方十五,羽林骑也新立,彼等皆朝廷元老,岂能勉强贤兄?”
说来说去,谢安还是建议司马珂躲过此次出征,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丈夫相时而动。
就在那一瞬间,司马珂都有点心动了。
然而,一道灵光在他脑海里一闪,使得他又打消了这个逃跑的念头。
“若是历阳城被破,则会如何?”司马珂问道。
谢安沉默了,没有说话。
羯人一向喜欢屠城,尤其是石虎,更是屠城狂魔,“至于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
至于后来的羯族人侯景,在江南大肆掠杀,使原本人口众多,千里沃土的江南变得尸横遍野、荒无人烟,使南方多年发展来的繁华盛世毁于一旦,更不用说羯人是多么的凶残和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