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湘南笑笑生
………………
“快来人,拦住司马珂!”
襄国,太武殿。
大殿之内,传来一阵巨大的咆哮声,惊得众內侍纷纷往殿内跑去。
内殿的白玉床上,石赵天王石虎,正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满头的汗水,全身也是大汗淋漓。
石虎做了一个噩梦,对于他这样残暴的人来说,手中的冤魂何止百万,但是却稀少做噩梦。但是刚刚的确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他梦见一个手持长剑,长着翅膀的少年,在空中飞舞而来,喊着“司马珂在此,石虎纳命来”,他惊恐的发现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侍卫都没有,惊怒之下挺起手中的宝剑与之格斗,却被司马珂将他手中的宝剑击飞,他惊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却感觉根本跑不动,双脚像生了根一般,惊骇之下才发出了那一声咆哮。
众宫女和內侍,纷纷向前,帮他擦汗和更换湿透的衣裳,又有人端上来茶汤给他解渴,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石虎才惊魂甫定,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其实众人心中明白,石虎是真的老了,身子骨不行了,若是壮年时,以他那杀人成性的残暴,哪里会做这种噩梦。
但是刚刚没安静多久,从中书监便传来令他再次惊骇的消息。
司马珂渡河北伐了!
这一次,司马珂是真的来了,不是做梦。
石虎虽然从未跟司马珂碰过面,但是自从九年前,石韬私自率羯人十八骑入历阳劫掠之后,司马珂这个名字就一直困扰着他。
石韬、石苞、石邃、石斌……他的儿子虽多,却有四个儿子折在了司马珂的手中。历阳之战、邾城之战、安陆之战、南阳之战、洛阳之战、荥阳之战、云台山之战、东燕城之战……石赵在司马珂手里折损的兵马,包括投诚的汉人,加起来将近二十万,就连羯人悍卒都战死了六七万。
这个南晋的宗室之子,不但数次粉碎了他吞并江南之志,而且还如同神助一般,硬生生的将河南四州之地全部夺了过去,又隔绝了关中之地使得蒲洪趁机自立,石赵的疆土不过三五年之间,就丢失了大半。
如今,司马珂又渡河北伐,使得石虎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他心中明白,司马珂这是不灭石赵政权誓不罢休的势头。
若是当年,再强的敌人,石虎也不会畏惧,但是现在石虎终究老了,这些年的声色犬马、养尊处优,使得他的体重达到了三百斤,如同一只大肥猪一般。却又缺乏足够的锻炼,身体机能极速的老化,百病丛生,曾经纵马驰骋中原的他现在连马都坐不稳了。身体的老化,使得他的锐气也消磨了,开始畏惧强大的敌人了。
尤其是对那个所向无敌的汉人年轻王者,他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颤栗,魔王的颤栗!
石虎当即下令召集群臣,商讨应对司马珂北伐之事。
太武殿之内,群臣汇集,石虎却悲哀的发现,他曾经满堂的猛将,如今已经没剩几个了。
石邃诸子战死、夔安战死、蒲洪自立、麻秋叛逃、李农叛逃、桃豹战死、张豺战死、李菟战死、邓恒战死……这些都是折在司马珂的手里,如今在襄国能打的也就剩下张貉、孙伏都两人,刘宁、张沈等人皆不过碌碌之辈。
此刻的石虎,这个杀人如麻的魔王,只感觉到一阵凄凉。
南面的姚弋仲和北面的冉闵,也是石赵政权最能打的武将了,只是此刻的石虎尚未得到姚弋仲从枋头兵败的消息,否则恐怕更加惊惧。
五年前,他的石赵帝国还是华夏第一强国,不过五年的期间,便已风雨飘摇了。这其中,既与石虎的残暴有关,也与慕容燕国的兴起有关,而最大的因素还是司马珂的横空出世,着实将石赵打残了。
按照石虎的意见,原本是要孙伏都带着黑槊龙骧军前往阻截晋军的。因为邺城相当于石赵的第二都城,人口众多达五六十万人,若失了邺城,便相当于石赵被废了一半。
更为重要的是,邺城的宫殿也修建得极其豪华,其中又不知有多少石虎搜刮的奇珍异宝,还有石虎强行抢来的宫女数万,邺城西面的数百里的猎场更是石虎的苦心经营之地。石虎基本上是一半时间在襄国,一半时间在邺城,若是真丢了,对于石虎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但是在诸大臣认为黑槊龙骧军是国之重器,理应留在都城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否则一旦派出到邺城,襄国便空虚,万一被李农的乞活军趁机攻袭的话,则襄国危矣。
最终在诸大臣的劝说之下,石虎决定派张貉、刘宁、张沈三人,率五万精兵前往枋头,拜张貉为征南大都督,会同姚弋仲的兵马,一同阻挡晋军北上。
第379章 兵临荡水
姚弋仲率两万羌人退回了邺城,引起了邺城一阵巨大的慌乱。
邺城为石赵第二都城,历来是冀州的繁华之都。近年来,石虎刻意把百姓往邺城一带驱赶,加上羯人和杂胡大都聚居在此地,故此邺城内人口都达五十多万人,其中羯人二十余万,杂胡十余万,汉人也还有二十余万。
若论人口,邺城可谓河北第一城。故此历史上的冉闵,发布屠胡令的时候,胡虏因此而丧生二十余万人。
此时镇守邺城的,是石虎的第九子石遵。石虎诸子之中,石遵和石斌两人都是被文武百臣所看重的,石遵熟礼乐教化,石斌懂军事统兵。石斌已在东燕城之战中被司马珂所杀,石遵也成了石虎诸子之中的佼佼者。当初石宣谋反被斩的时候,石遵为太子的呼声其实最高。只是石虎最终还是选择了年纪最小的石炳,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还没死,太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篡位了。
但因石遵确实在诸子之中较为出色,故此石虎将镇守邺城的重任交给了石遵,也算是对这个儿子的一种补偿。
石遵此刻只有三十岁不到,但是相对其他诸子来说,在羯人的心目中威望却是最高,故此邺城在其手中还算安定。
当石遵得知姚弋仲的两万羌人在枋头一击即溃,而且恶退近百里,过荡阴都不入,心中终究是有点疑惑。毕竟姚弋仲也算是能征善战的老将,就算司马珂的兵锋再盛,也不至败得如此之快。不过他只当姚弋仲在东燕城一战被司马珂杀得吓破了胆,倒也没想到姚弋仲已经起了自保之心。
得到司马珂北伐的消息之后,整个邺城人心惶惶,很多胡人都纷纷整理行装,准备往北撤逃。而邺城内的汉人百姓,却已经开始悄悄的弹冠相庆。毕竟连西羌大都督姚弋仲都望风而逃,这场战争还能有什么悬念。
石遵终究是石虎诸子中的翘楚,当即出动兵马,全城戒严。先是斩杀了一些准备撤逃的胡人,随后又捕获了一些暗中聚集在一起密谋与晋军里应外合的汉人,迅速稳定了局面。
随后,石遵亲自披上铠甲,手执宝剑,纵马在城中巡视,稳定人心。又点领了邺城的驻兵三万余兵马,亲自在邺城南门阅兵演武,激励羯人的士气。
邺城的三万余兵马,其中骑兵八千,步卒两万五千余人,其中七成是羯人悍卒,三成是杂胡。由于在过往的战争之中,汉人士卒屡屡出现叛逃,乃至临阵倒戈的现象,石赵的军马已经不再启用汉人为兵,只是驱使其作为夫役协助运输粮草辎重,做做工匠等后勤事务。
这样的兵马,虽然只有三万余人,其实战斗力也是极强的。尤其是羯人都知道司马珂不留他们活口,更加激发出满身的凶悍之气,准备与晋军誓死一战。
石遵知道,若是一味坚守城池,则会被司马珂将邺城围困住,届时羯人将陷于极其被动的地位。因为邺城的人口实在太多了,司马珂只要守个两三个月,邺城就得断粮,不战而败。所以唯有主动出击,才有胜算。
于是石遵亲自挂帅,令姚弋仲为副将,准备率四万由羯人和羌人组成的赵军前往荡阴迎战晋军,只留下弟弟石琨率一万兵马镇守邺城。
就在石遵即将出发之际,从北面又传来了好消息,张貉所率的五万援兵也已抵达邺城,如此一来整个邺城地界的兵马,便已达十万人,若是算上辅兵和夫役,可达十五六万人,可谓兵强马壮。
石遵和张貉两人商议之后,为确保邺城的安全,决定以石琨主将,鹰扬将军刘宁为副将,率两万兵马共同镇守邺城。
计议已定之后,石遵、张貉、姚弋仲和张沈等人,共率八万兵马,直奔荡阴而来。
抵达荡阴之后,张貉与姚弋**率六万兵马镇守荡阴城之南的荡河北岸,阻挡晋军北上,而石遵率两万兵马入荡阴城,居中策应,同时负责保障张貉姚弋仲所部兵马的粮草辎重等后勤保障。
六万多兵马沿着荡河北岸一线排开,连营十五六里,准备迎战晋军。
………………
荡阴南面地界,荡河。
此时正是汛期,河水暴涨,河床最窄处也宽三十余米,虽然浅水处不过几尺,但是最深之处达一两丈,而且深浅不一,想要涉水过河很显然不现实。
于是这条小河也成了晋军和赵军的的攻防点,两军隔河相望,分别驻扎在两岸而对峙。
但是晋军的气势明显不如对岸的赵军。
对面的赵军六万多人,外加辅兵和夫役近十万人,在荡河北岸设下了水寨,连营十余里,旌旗如云,甲衣如雪,一眼望不到边。
而南岸的司马珂,则连同辅兵也只有五万多人,设在河岸一带的营寨,不过六七里,只有赵军的一半。
咚咚咚~
呜呜呜~
一阵冲天的战鼓声,还有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从荡河对面传来,在荡河的上空激荡着,似乎连河水都随之荡漾了起来,
对面的赵军,见得晋军兵少,顿时士气大振,在各自主将的授意下,鼓角声大起,喊声如雷,刻意造成一种倚多为胜的威压气势。
近十万人的喊声,连绵十五六里的号角声和鼓声,的确是极其雄壮,若是普通兵马,的确会被震慑。只是,他们遇到的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北府兵,早就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
更何况,他们跟随司马珂这么多年,未尝一败,不知斩杀了多少羯人,早就视对面的羯人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屑一顾。
司马珂虽然掌控的战兵近二十万,但是能抽出来北伐的兵马的确不多。
沈劲、卞诞、虞洪和纪睦手中的兵马近十万人,要震慑和稳定江南的局面,避免大后方起火。三万天策军要镇守洛阳,防止西面的秦国趁中原空虚而偷袭洛阳,同时也要以重兵震慑豫州一带的士族,防止生乱。夏侯长的神策军要镇守青徐两州,防止慕容燕国在冬季趁渤海结冰渡海攻入青州,同时防止青徐两州生内乱。
他横空出世,所向无敌,却又四面皆敌,处处都得防范和保护,否则治下的黎民百姓就可能遭殃,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能够抽出来北伐的只有虎卫军、背嵬骑、羽林骑、陌刀营,谢尚的骁烈军,还有庾翼手中的三万兵马,尚在北上的途中。
庾翼手中的兵马,原本是当初庾亮募集对付司马珂的杂牌军,数量虽然多,但是战斗力不强。虽然经过荀蕤几年的整顿,战斗力大幅度提升,但是比起三只北府兵还是相差甚远,只能用来跟在后面布防所占领的城池。
而谢尚的骁烈军,从青州出发,进攻冀州的东部,第一可牵制冀州东面的兵马,第二可防止慕容燕国趁渤海结冰、石赵空虚之际突入渤海诸郡。
不过,司马珂虽然兵力不多,却都是百战精兵,丝毫没有将对面的各种胡人拼凑起来的兵马放在眼里。
故此,羯人虽然大声的喧嚣,众晋军也只是当个笑话看而已。
…………
黄昏时分,司马珂在邓遐、王猛、陆纳、陈猛等将的簇拥之下牵着马在荡河北岸缓缓而行,望着河水出神。
晚霞红艳的光线,从云从中的缝隙之中透出,层层叠叠的云团。宛若金色的版画,霞光在江面上洒下点点滴滴细碎的金鳞,上下交辉,甚是壮观。
望着云水一线的落日之景,司马珂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江山如画,却被豺狼虎豹所占。
这荡河水哗哗向南而淌,四野除了这隔河对峙的晋军和赵军兵马以及各自运输粮草辎重的人马,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
这邺城以南的地界,历来都是中土的膏腴之地,却被羯人祸害成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凄凉景象,不除羯人,他如何肯罢休。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眯缝起眼睛,望着对面。
荡河的对岸,则是密密麻麻的羯军水寨和连营,绵延达到十里之长,河面上不时有羯人的船只在穿梭巡查。
而河的这边,所有的渔船早已被羯人全部扫荡一空,此时正是河水暴涨的时期,想要渡河必须得乘船。
船只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荡河连着白沟,可以从枋头调来船只运输兵马粮草。但是荡河终究是河床太窄,而且水底深浅不一,大船是没有办法进来的。若是用小船运兵,则必然被羯人隔河放箭阻截,无法渡河。
难不成,轰轰烈烈的北伐之旅,也要像桓温一样,止步于枋头?
一旁的王猛,见司马珂严肃的神色,似乎想到什么,轻轻的对司马珂道:“殿下既要渡河,何不搭桥?”
搭桥?
司马珂自然不会像白痴一般的去问,怎么可能在羯人的眼皮底下大兴土木,然后再由王猛细细一般解说,再夸王猛果然妙计之类的话。
很显然,王猛的所谓桥绝非寻常意义上的桥。
他眉头微蹙,略一思索,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对王猛露出赞许的神色,笑道:“好,回去好生商量着搭桥之计。”
王猛见得自己只是说出搭桥两个字,司马珂便反应了过来,心中也不禁对司马珂暗暗佩服。
所谓高手过招,旁人看热闹,只有内行人才知道门道。
第380章 猎杀
枋头。
城外的码头边,大大小小的船只云集,有的满载着货物而来,有的则空荡荡的往南而去。一个个河北汉子,光着膀子正卖力的下着货物,遇到大件的还一起吆喝着喊着号子,虽然很累,还是不时的传来欢笑声。
那些女人们和小孩们,大部分都在远处的荒地中,生火做饭,也有力气大的妇女,协助帮着般小件的物品。那些八岁以下的童子,则在荒野里跑来跑去,大声的叫着闹着,快活的很。在他们的旁边,密密麻麻的搭满了的简易木棚,便是他们的临时栖息之处,六月的天气,只需烧草驱蚊,不用担心夜里着凉。
在码头帮工或者协助运输粮草,一天的工钱是十个钱,十斤土豆,半斤面,一两盐,干满五天还可额外领取半斤猪油。
其实这个工价,若是对黄河以南的百姓来说是偏低的,尤其是那土豆都不值钱多得用来喂猪,完全不值钱。但是对于习惯了被羯人拉去服徭役的河北百姓们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不但能全家吃饱,还能沾点荤腥,而且兜里还有钱攒着可以过冬,所以十分的卖力。
一队晋军士卒簇拥着一名年轻的将领正在码头处巡视,正是建威将军荀蕤,荀蕤虽然尚未到而立之年,却是少年老成,行事极其稳重而细致,考虑事情周到,加之对下属甚为爱惜,故此深得众将士的敬重。
荀蕤在码头四处巡视了一番,又去帮工的百姓居住的棚户区巡查了一番。他发现那些妇女都腰上绑着袋子,干活时不时的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很显然是丈夫的工钱,也是她们的命根子。又发现很多人生火做饭的位置离居住的棚户极近,有火灾隐患。当即命令派一队士卒前来在此巡守,日夜轮值,一为防盗,二为防火,三为调解百姓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