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文和先生,好久不见。”
贾诩猛然站住脚步,颇有些诧异的向着响声处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煦的笑颜。
贾诩眯起了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起来。
这个人瞅着有些面善,但自己应该是不认识他的,至少是不熟。
想来,最多不过有几面之缘。
在哪里见过呢?
贾诩皱眉思虑良久,突然试探性的问道:“足下……是荀侍郎?”
荀攸哈哈一笑,额首道:“昔日在雒阳,某与文和先生不过数面之缘,从未说过话,不想先生居然能认出我来,真是好生了得。”
贾诩没吱声。
他虽然记性好,但也不是神人,雒阳三署郎中各年龄段的侍郎实在太多了,数千人只怕亦不止,他贾诩再是博闻强记,岂能挨个都记着?
只不过荀攸在刘琦麾下颇为有名,而且试想刘琦麾下的人,能与他攀交情的,恐也只有曾在雒阳中待过的人了。
所以他才往荀家人身上猜。
哪曾想还真是猜中了。
荀攸笑呵呵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文和先生,咱们一同去我府上饮宴,如何?”
贾诩闻言皱了皱眉。
他转头看向前面的一众西凉军尉,道:“贾某现在不方便……我还要陪少将军去和黄将军饮宴。”
“哦,这样……”荀攸笑了:“此事容易的紧。”
说罢,却见荀攸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喝道:“黄将军!”
黄忠正和张绣齐头并进,听了喊话猛然止住脚步,向后看去。
“公达先生何事?”
“荀某今日在凉州诸豪杰中,寻见故人,欣喜异常,荀某斗胆,请将军准我和故人回府叙旧,不能陪宴了……”
黄忠看了看荀攸,又看了看他身旁面色阴沉的贾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头看向张绣:“不想你我两军中人竟这般有缘,公达先生昔日亦是被大将军征辟,待在雒阳,谁曾想竟然与贵军中人相识。”
张绣见状也不奇怪,毕竟贾诩乃属出身于凉州名门,昔日在雒阳城中,有个把经学好友乃是正常的。
可惜他们这些豪强出身的凉州人,昔日在雒阳时,就一个中原朋友都没交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然他么二人感情笃厚,那就让他们去叙旧情吧。”张绣心中羡慕贾诩。
黄忠点头道:“少将军所言正和老夫之意……公达先生,你二人若果真有意,就不必饮宴了,自去叙旧便可。”
“多谢将军。”
荀攸笑呵呵的拱了拱手,然后转头看向贾诩:“文和先生,咱们走吧。”
荀攸摆明了是有预谋的,凭贾诩的眼力自然是一眼就看的出来。
不过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贾诩也说不准,且眼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寄人篱下,那就什么事都得接着了。
他随即与荀攸离开了主队。
两个人乘上了辎车,荀攸没有了适才的兴奋状态,反倒是异常的沉默,他闭着眼睛,在辎车上闭目养神。
贾诩看见荀攸的这幅样子,心下不由疑惑。
“先生这是带老夫去哪?”
荀攸的眼睛依旧是瞌睡着。
“去荀某的府邸。”
少时,荀攸和贾诩来到了府宅,二人下了辎车,荀攸随即一指自己的府门,道:“文和先生,可愿与某入府一叙?”
贾诩淡淡言道:“老夫与先生,虽在雒阳见过面,但却等同于不认识,今日请我来府,所为何事?”
荀攸笑道:“进去就知道了,难道先生不敢进去?”
贾诩笑了笑,没回答。
还真就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进了荀攸的府邸,就听到个声音一同喊:
“父亲!”
贾诩的身体顿时一颤。
虽然已经有两年没见过面了,但这几个声音,他便是在梦中也会时常忆起,更加不会忘记。
“是你们?”
站在贾诩面前的,正是贾诩的三个儿子。
贾穆,贾访,贾玑。
“父亲!”
三个孩子一同来到贾诩面前,齐齐向他行跪拜大礼。
饶是贾诩平日里波澜不惊,此刻骤然见到三个孩子,也不由老怀大慰。
他感慨地伸出手,挨个将他们从地上扶了起来,话音略有些颤抖:“起来!快!都起来!你们跪着干什么?”
以他的城府,能够这样的语无伦次,足见其心中有多么激动。
三个儿子起身之后,却见贾穆擦拭着眼泪,抽噎道:“父亲,您终于功成归来!这两年您在西凉军中,着实是受苦了,孩儿等不孝,此等险恶之事,实在应该是让孩儿们替您去做!”
贾访亦是含泪道:“父亲在凉州军中为天子和镇西将军做内应,却让孩儿们在荆州享受官禄,承父之福荫……孩儿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贾诩闻言不由皱眉。
什么……内应?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三个小子,心中顿时一惊。
看贾穆和贾访的穿着,哪里像是被囚困的人质,分明是红黑的汉官服饰,而三子贾玑身上的长袍也是不同凡品,非等闲可比。
贾诩的心沉了沉……刘琦啊刘琦,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第六百三十五章 刘琦的请求
“父亲,快请坐。”
荀攸府邸的主厅内,府中的侍者们端上来酒肉和饭食,贾穆和贾访一左一右地亲自搀扶着贾诩来到座位前请他坐下。
贾诩甩手推开了两个人,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老夫还没有老到需要你们搀扶的地步。”
贾穆长叹口气,道:“两年多不曾见到父亲了,也不曾在父亲身边尽孝,如今父亲来了荆州,我们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也算是弥补这两年的遗憾。”
贾诩缓缓坐下,没有回答他,扭头看了看已经坐在了主位的荀攸。
荀攸捋着须子,一脸笑容不变。
他紧紧地盯着贾诩,不着痕迹地轻轻摇头。
很显然,他要向贾诩表达的意思是:不要乱说话。
贾诩自然不是一般人,不会轻易将这个局面捅开,就算是要捅,他也得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从不办冲动的事情。
少时,贾诩和其三子各自入座,荀攸便举起酒爵,对在场的四人道:“你贾氏父子时隔两载团聚,殊为不易,贾公当初受天子秘令,刘荆州之邀,做护君盟在京中之内营,如今时过境迁,功成身返,实乃可喜可贺,来!你们三个陪我共同敬文和公一爵!”
“恭贺父亲功成身返。”贾穆,贾访,贾玑三人一同道。
贾诩何等聪明,听到这的时候,也大致听出来个大概。
看起来,自家这三个儿子当初被刘琦劫走,刘琦跟他们说的,并非是要用他们当人质威胁自己,反倒是让他们以为将他们留在荆州是在保护他们。
仔细想想,这样一来,自家这三个儿子这两年来,在荆州的生活,似乎并不像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犹如俘虏一般。
很显然,自己的家人这两年来,在荆州过的是昂首挺胸、扬眉吐气的开心日子。
看着三个人满面红光,一个个英姿焕发的样子,贾诩的嘴角闪出了一丝微笑。
他现在明白荀攸不让自己出言是什么意思了。
荀攸也是好意,他不想让自己打乱了三个孩子现在的生活。
贾诩心中不由感叹……他一直梦想而不得的安稳生活,如今竟然应验到自家孩子身上了。
若真是这样的结局,那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和委屈,仔细想想倒也还真是值得的。
“穆儿。”贾诩饮酒之后,问贾穆道:“为父看你身着官服,目下在襄阳所任何职?”
贾穆站起身,道:“回父亲,孩儿承蒙刘镇西器重,目下任湘潭长一职。”
“六百石的一县之长……”贾诩喃喃地念叨。
贾穆看向贾访,为贾诩解释道:“二弟则是任邵阳令,三弟眼下则是在长沙学宫,拜尚长先生为师,待翌日出师之后,再行入仕。”
贾诩闻言心中不由一颤。
他虽然猜到了刘琦应不会薄待自己的几个儿子,但没有想到竟重用至此地步。
长子贾穆和次子贾访皆不足三旬,如今皆已经是一县之长,若是再经磨砺,逐渐提拔,以现在大汉朝,各方牧守皆独霸一方,自任官吏的情况来看,将来就是当个两千石的郡守,也不在话下。
至于第三子,目下在庞尚长也就是庞德公所主持的学宫学经……毫无疑问,庞德公是南境目下声名最盛的大儒名士之一,在整个南方士林中的影响极大。
连刘琦都是他的挂名弟子……
小儿子跟他学经,日后学成入仕,地位和前程与旁人自不相同,这是大汉朝历来的入仕规矩,贾诩身为经学之家的后人,心知肚明拜一个名士当老师,对仕途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这个圈里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
“看你们兄弟三人过的这般好……为父很安心……你们的母亲呢?”
“回禀父亲,母亲现在与我同住,由孩儿供养她老人家。”贾穆拱手道:“今番我兄弟三人接到荀公手书,便都星夜从长沙赶来襄阳,终得见父亲,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圆了。”
贾诩低着头,没有说话。
贾访又道:“父亲替刘镇西坐守南阳,规范牛辅和张济两人,致使凉州军事不曾大规模地祸害荆州之境,实在是功勋卓著……哎,孩儿们也知道,我兄弟三人这两年能在荆州受刘镇西这般重视,皆有赖父亲在北为国建功!”
贾访的眼睛有些湿润:“我兄弟三人承父亲荫福,无可报答,实在是愧为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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