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刘琦闻言一愣,道:“何事落了下乘,还请伯常指点。”
“府君这些年,先平荆南,又定了半个南郡,中原大战时又东征豫州和扬州地界,如今更是转战汉中,东西南北皆有府君安插的暗棋……然府君却独独忽视了襄阳,这是为何?若是在下所观不错,襄阳城中,几乎没有府君的任何势力。”
刘琦闻言笑了,道:“也非我刻意忽视襄阳,只是襄阳乃是严君首府,更是当初我父子初至荆州时的所立的治所,凭严君在襄阳足可鼎定乾坤,我却不好过多插手。”
马玄却是摇了摇头,道:“非也!府君此言只怕是有些欺瞒于我,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府君一开始在荆州,是碍于蔡、蒯之势,本就不想在襄阳发展,故而只是四处征战,在外鼎定乾坤,与刘荆州一内一外,相得益彰,府君此刻便犹如那外藩镇守,可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般,自成一方势力,日后襄阳若有事,府君在外有兵有将,可旦夕回兵以定乾坤……在下所言可对?”
刘琦没曾想到马玄居然一句话就说中自己心中最为隐秘之事,不由皱起了眉头。
真不愧是马良和马谡的大哥,真有两下子。
马玄拜道:“马玄今日与府君推心置腹而言,绝无藏私,失礼之处还请府君勿怪。”
刘琦微笑道:“伯常乃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你……说下去!”
马玄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刘琦,见他眸中之情很是真挚,这才放下心来。
刘琦这般的态度,他才敢继续直言。
“府君的想法虽好,但却有一件事不曾看透。”
“什么事?”
马玄叹息道:“府君替刘荆州争取到了荆南,又占据了半个南阳郡,但那些地方,眼下终归不是荆州之首府……府君南征北战,又用賨布政策受降荆蛮兵将,用以为臂助,经过苦心调训,总算是坐拥数万之众,雄视于天下……可府君想没想过,襄阳作为荆州首府,不论是士人,望族,门阀之首,久后必然皆会齐至,远非荆南或是南阳可比,整个荆州最为有钱有势的家族日后亦是逐渐向南郡聚集……还有整个荆州十郡,每一年的口税赋税皆运往襄阳钱库,还有粮、铁各种资源,皆当以州内治所为主,此乃常理!”
刘琦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马玄道:“不出五年,以荆州目下的人丁,财力……襄阳的库府之丰怕是会超出我等想象,那时候,凭襄阳之资想要旦夕组成十万大军,想来也是唾手可得!而蔡、蒯……哪怕是其他各郡的望族,日后都会往襄阳蜂蛹齐至,刘荆州虽是雄才,但毕竟年纪大了,钻精于学宫,本人却疏于军事,万一让人看准时机,窃了权柄,日后府君悔之晚矣!”
刘琦是个明白人,马玄的话他自然是懂的。
“听伯常一言,刘琦茅塞顿开,是我先前的想法有误,幸有伯常提点,才不至于犯下大错……只是如今之事,我当如何?”刘琦虚心的向马玄请教。
马玄认真道:“其实这事也好办,刘荆州本人精通政务,行事老道,山阳刘氏的诸多宗族也把持着南郡部分大小政事,这一点府君无需担心……唯独军事这里于刘荆州而言并不擅长,全靠黄忠和文聘相助,然如今若是将文聘调走于汉中,对于府君而言,也正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太史慈,魏延等人才,皆是府君近年来一手提拔锻炼出的心腹之人,文聘若是走了,则刘荆州麾下的良将捉襟见肘,日久必为蔡蒯乘机窃了兵权,不若乘此机会,府君向刘荆州举荐自己的手下得力干将,让他们进入襄阳中军,成咱荆州的大纛,如此日后对府君行事也是极为有利,府君以为如何?”
“只是那些人都是我的人……让他们进入中军,严君会同意么?”
马玄摇头道:“让府君的人当外藩的郡守,刘荆州或许不满意,觉得府君想跟他夺权争地,别有私心……但若是让他们去往刘荆州麾下,受刘荆州指挥,受命于君,刘荆州而言定会觉得府君乃是至孝之人,竟然肯愿割舍心腹爱将助父……这儿子的将,便是父亲之将,试问乃是何等博大的胸襟,刘荆州又焉能不喜呢?”
第三百七十九章 马玄的谏言
马玄的话,似乎在不经意之间,给刘琦打开了一扇心中的窗户,让他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变的透亮了起来。
将受到自己提拔的那些将官举荐进入襄阳中枢,协助刘表掌兵,这样既能够解决刘表直属将官人才能力不强,捉襟见肘的问题,同时也能够让刘琦的人进入到襄阳的中军之中,替刘琦做个屏障。
刘琦握着撑船的杆,认真的思虑着,半晌方才悠悠言道:“伯常之言,甚是有理,刘琦深以为然,只是子义,文长等人,皆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是派往襄阳,我麾下恐人才匮乏。”
马玄却是摇了摇头,道:“天下英才何其多也?又何必仅顾盼着这寥寥的数人,府君乃是成大事之人,自当要招揽天下贤才以为己用……况且府君自打从山阳前来巨野,不过两载有余,麾下已是有了典韦、太史慈、张任、魏延、李典等诸多英杰,此番兵至汉中,不论是北望关中还是南顾西蜀,皆能得诸多英杰可用,也何须特意留人?况且他们去襄阳,也是替府君去办大事的。”
刘琦略一琢磨,不断地点头。
不错,东汉末的英雄人物,光是有名有姓的,刘琦就知晓不下数百人,况且还有那未曾在史书上留下姓名被埋没的人物,实在是多如繁星,又何必非要将太史慈,魏延等人绑死在自己的身边呢?
刘琦冲着马玄拱了拱手,道:“今得伯常提点,方是茅塞顿开,日后伯常便是刘琦的挚友,但凡有事,非得君替刘琦定夺不可。”
马玄连道‘不敢,不敢。’
刘琦又咨询他道:“若是汉中郡有文仲业可作大将镇守,那另外新设立的西城郡,房陵郡,上庸郡三郡,又当遣何人为郡守?”
马玄言道:“在下跟随府君前来汉中,这段时间也曾对汉中本土的势力多有探查,大概已经查探得了汉中的形势……眼下汉中虽然安定,未曾经历过大的战事,但眼下的分割势力着实甚多,这首先摆在府君面前的,就有贾龙和张鲁这两股势力需要妥善安置。”
刘琦听了这话,随即为张鲁辩驳道:“张鲁已然投降,且一心行祖父之道,发扬天师教,未必会要争这一个郡守的位置吧?”
“张鲁此人虽有心向道,但也非庸碌之人,不然也就不可能轻易兼并张修的五斗米教,况且他背后还有一个卢夫人,天师教在蜀中民间声望太过,给予天师教的利益,府君一定要好生拿捏平衡才是,至于贾龙,府君日后若要兵进益州,还需仰仗于他,纵然对其行为或有不满,也不可现在与之决裂……特别是眼下还只是安定汉中初期,不可大意啊。”
马玄的话很是中肯,让刘琦颇为动容,他认真地点头道:“不想伯常所思竟这般缜密,刘某深感敬佩……莫若这般,东三郡中,便让贾龙为一郡郡守,张鲁之弟张卫为一郡郡守,张鲁和卢夫人则可将天师道传于荆楚,以安其两方之心。”
马玄又道:“府君此言甚是,至于另外一郡,以我之见,不妨推举蒯氏中人,如何?”
“蒯氏?”刘琦颇有些犹豫:“为何要推举他们?”
“府君目下与德珪交好,更是引蔡氏中人进了南阳郡,谅蒯氏中人焉不眼热?”
刘琦哂笑道:“他们眼热,难道我就要用其族中之人?”
马玄摇头道:“府君,房陵县诸地乃是连接荆州与益州的通路,而且还与南阳郡毗邻,若是往北,亦可与雒阳相接,这个地方目下处于各方势力的缓冲地带,就地缘而说,并非什么好地方,若要守住此处,非得向当中增派重兵不可,难道府君愿意多留兵将在此,只是为了严守这么一个连接东西之所?”
刘琦似乎有些琢磨明白了。
“眼下除了我本部的兵将外,襄阳之中,只有蔡德珪,蒯子柔,蒯异度三人乃是中郎将之职,有扩充军务招收兵将之权……蒯氏手中有兵,我若用其族人,则守备之军,便让蒯氏他们自己来出?”
马玄额首道:“正是此理,贾龙,张卫,蒯氏中人,三方在汉中的东部三郡,也可以呈互相牵制之势……让蒯氏中人在房陵军,文聘在汉中郡,东西相呼应,如此也可以限制贾龙和张卫这两个人的势力扩张范围,若无天大的机遇,他们今后大概也仅仅只是被限制于上庸和西城两郡之地了。”
刘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一用力,用撑杆将木筏向着岸边靠拢过去,他一边划一边叹道:“伯常之言,令我顿开茅塞,今日甚是开心,你我稍后回郡署,好好痛饮一番,以抒此情!真是痛快!”
马玄站在船筏上对刘琦拱手道:“敢不应命。”
顿了顿,马玄又道:“不过让文聘去汉中当郡守的事情,府君最好还是莫要自己亲自去说,若是能由蔡中郎将前往去找刘荆州谈,或才最好。”
刘琦再次转头看了看远处的苍山美景,道:“可又如何能让德珪去找严君举荐文聘?”
马玄淡淡一笑,道:“此事若是由府君亲自去说肯定是不行的,在下愿意暗中写书信一封,派人送往襄阳,置于蔡君之手,请其观瞧,若无意外,当可说动蔡中郎将亲去见刘荆州。”
刘琦见马玄主动请令,遂道:“善。”
……
当天晚上,一封由马玄亲自书写的信笺,从南郑城中飞驰而出,直奔东南方襄阳城的方向而去。
而旬日之后,襄阳的蔡瑁则是从这名信使的手中,接到了马玄的暗书。
看完了这封书信之后,蔡瑁不由沉默了。
书信上面说的事情,大概是刘琦已经拿下了南郑城,并基本上控制了汉中郡的政权,他已经派人向刘表传书,建议将汉中郡一分为四,并各自安置郡守。
同时,马玄还告诉蔡瑁,这四郡中权力最大,控制地域最为富庶且最为紧要的地界,便是以南郑城为中心的汉中本郡,此地的郡守对于荆州集团来说格外重要,极有可能牵动各方面的利益。
但这个郡守的职位,山阳刘氏肯定是不会委任给荆州宗族中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属于前线的重兵战场,山阳刘氏父子对于这块地方必然还是要交付于他们自己之人的手中。
如今刘琦似计划要表举他麾下的心腹太史慈为此地郡守,但以马玄度之,既然汉中郡守左右已不能为我南郡宗族中人所任,那就不妨请刘荆州任命一个会对我等宗族发展最为有利之人……
蔡瑁看到这,心中不由一紧,眯起了眼睛。
马玄信中接下来的大概意思,是说眼下黄忠受任出征在外,襄阳城内刘表最为倚重的大将乃是文聘,此人刚毅果敢,必能胜任,且此人若是出了襄阳,则南郡之内,刘荆州在军伍之事上也就只能依仗蔡公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蔡瑁放下了手中的缣帛,满意的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三百八十章 刘表问计于刘琦
中国语言博大精深,人的思想也是千变万化,错综复杂。
很多事情,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完全就不是一个样子,或者说,哪怕就是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可以是多角度的。
就好比任命文聘为汉中郡太守这件事,从马玄嘴中对刘琦说是一个意思,对蔡瑁说出来又是一个意思。
但偏偏这意思,还让人难以挑出问题。
蔡瑁攥着马玄写给他的縑帛,在原坐认真地思虑好一会,方才道:“马伯常所言极是,眼下黄汉升已经不在襄阳出征在外,几时回来尚不得知,目下若是再将文仲业想办法支出襄阳,刘荆州麾下再无和手之将官可用,届时非倚重本中郎将不可了……”
人都有一种惯性思维,越是感觉对自己有利的事,无论怎么分析,他都觉得对自己有利……反之,有的人也可能将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复杂化,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很容易被他们想象成灾难,人跟人思想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眼下的蔡瑁,就多少有些理想化过甚了。
就算是他目前和刘琦关系交好,但该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时候,他也一样不会有丝毫顾忌。
少时,却见蔡瑁站起身,吩咐管家道:“来人啊!替我备车,我要往牧府见刘荆州。”
……
不多时,蔡瑁来到了州牧府,经通禀后见到了刘表。
“末将蔡瑁,拜见刘荆州!”
“德珪不必多礼,坐。”刘表从一卷新近呈上来的经学章句上抬起了头,捋着须子看向蔡瑁。
蔡瑁依照刘表的吩咐在厅旁坐下,拱手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大公子真乃盖世之才,先是夺下了江关,今又取下汉中,益州兵将,无不望风而降,如今大军驻于南郑,此等武功盛业,古今皆不曾闻,着实令人钦佩、敬佩!”
刘表见蔡瑁这么夸奖自己的儿子,很是开心,其内心中的自豪感觉油然而生。
不得不承认,自家的这个大儿子,确实是给自己长脸。
“不想德珪也已经知道了汉中之事,呵呵,那小子运气忒好,竟然是劝降了张鲁,受降了南郑,如今他派人来咸阳,秉承谏言,想把汉中分为四郡,用以作为我荆楚在西面的前线阵地。”
蔡瑁装成一副不甚懂的样子:“分为四郡?这倒是挺有意思,敢问府君,是以何处为交界,又将汉中郡划为了哪四个郡?”
刘表今日很高兴,似乎是来了兴致,便命人取来了平图,兴致勃勃的为蔡瑁解释了起来。
待刘表解释过之后,蔡瑁方是一脸的凝重,他皮图上有关汉中的诸县上来回比划着,眼眸中的光彩时明时暗。
少时,却见蔡瑁抬头望向刘表,谏言道:“明公,旁的地方还好,不过以南郑为首的汉中郡,北接董卓,南临刘焉,位置甚是关键,别的地方倒也就罢了,但这南郑……末将还真怕一般人守不住此地。”
刘表对此亦是深以为然。
“不错,伯瑜所进献的将汉中一分为四的策略,确实很符合眼下的时局,伯瑜还请谏着贾龙和张鲁之弟张卫任房陵和西城两郡郡守,老夫对此深以为然,只不过……”
刘表看向蔡瑁,道:“只不过是这汉中郡守,位置太过关键,非等闲之将可以任之,伯珪,以你之见,咱荆州诸将官中,谁人可当此大任?”
蔡瑁装模作样的想了好一会之后,方道:“属下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定可当此任。”
“何人?”刘表奇道。
蔡瑁认真地道:“非文仲业不可。”
“文仲业?”刘表认真地思虑了片刻,点头道:“似乎还真就是他才算适合。”
蔡瑁见刘表似乎也颇赞同,脸上随即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但那表情也不过是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见蔡瑁开始认认真真地为刘表分析:“明公,眼下我南郡诸位将官中,若问最善兵者与勇猛善战之人,必当首推黄汉升和文仲业,而这两位校尉之中,黄汉升善攻,而文仲业则是精通守阵,其年纪虽轻,却沉稳干练,实乃是镇守汉中不可多得的人选,明公若是不让仲业前往汉中,恐守不得此处。”
刘表捋着花白的须子,脑海中略过一个又一个人的侧脸,心中不断的交替着他手下将官的名字……
但最终,刘表竟无奈的发现,蔡瑁所说的竟然是确确实实的大实话,眼下荆州诸将中,还真就是挑选不出一个比文聘更合适的人选。
但刘表并不着急做出决断。
“德珪之言,我已尽知,事关重大,且容老夫细细思之后,再做定论。”
蔡瑁跟随刘表两年多快三年了,自然是知晓这老家伙的磨蹭劲,多明显的事情到了他那,最少都要再思量个三天三夜,然后才能做出决断。
蔡瑁该说的都说了,随即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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