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刘琦淡淡笑道:“这就要看董卓的机变了,反正他现在若是不任命刘繇为扬州刺史,回头等孙坚自领扬州之时,却要看他这位大汉相国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嘴脸?”
刘表笑呵呵地道:“吾儿此言甚是……但吴郡距离江夏郡,中间隔着袁术,我等若是要接刘繇入荆州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的?”
刘琦认真的道:“从吴郡往荆州来,最近的路程莫过于走丹阳郡,过庐江郡而入江夏郡。”
刘表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过两郡之地而入荆州,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还有孙坚的追兵和九江郡的袁氏守军。”
刘琦言道:“适才宴会之时,孩儿其实就一直在仔细思量此事,其实也救刘繇回荆州,只要筹谋得当,也不是太难。”
“吾儿且细名言之?”
“二袁杀宗亲联盟中人,狼子野心,图谋大汉州郡,此乃天怒人怨之举,父亲当联合陈王和大司马图之,此举势在必行,父亲可置书于大司马和陈王,让他们分别出兵,陈王率兵南下奔南阳郡,与我军会师共抗袁术,大司马则是派兵袭袁绍之后,至于我荆州,则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南阳郡去与陈王会和进取南阳,一路去往江夏,会和黄府君北上取汝南。”
刘表没有想到刘琦居然会提议两路分兵:“然后呢?”
“孩儿愿领南蛮营,前往江夏郡,假意攻取汝南郡,袁术见吾军袭取汝南,必调九江郡之兵前往会和陈兰和雷薄,与我相抗,届时九江郡就不会有多余的兵马东顾去阻拦刘繇入楚,至于孙坚那边,我自写一封书信,请他放过刘繇一马便是。”
“你写书信劝孙坚?”
刘表闻言,不由哑然失笑:“孙坚何等样人,岂会因你一封书信而不杀刘繇?吾儿未免托大。”
“别人我或许说不得,但对于孙坚,孩儿确又把握能够令其罢兵。”
刘表收起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刘琦,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是一个吹嘘之人,做事很有章法,且深思熟虑的令人感到害怕。
他既然敢自称能够说动孙坚……那或许还真就是能。
“然后呢?”刘表继续道。
“然后就是庐江郡守陆康,刘正礼若要去江夏,需走庐江郡,此人目下尚属于中立人物,孩儿对这个人不甚了解,因而不敢妄言。”
刘表慢悠悠地道:“前番董卓任刘松为豫州刺史,刘琬为丹阳郡守,刘晔为庐江郡守,刘松和刘琬皆前往上任,唯有那刘晔不曾上任庐江郡守,你可知为何?”
刘琦认真的思索了一会,道:“想来,应是那刘晔乃是高绝之士,看出了董卓的计谋,恐为二袁所害,因而不敢上任庐江?”
刘表摇了摇头,道:“这或是其一,然其二便是陆康在庐江的声望过高,即使刘晔乃是淮中名士,亦不敢去接替其郡守之位。”
“陆康居然有这般声望?”
“当然了,我儿需知,那陆康乃茂才出身。”
刘琦闻言恍然而悟。
在大汉朝,茂才也是察举制的一种常科,相比于刘琦这种被郡中每年会一举出的孝廉相比,茂才在士人中的含金量更高,孝廉是郡举,而茂才则是州举,且被举者,都是在职官吏,相比于孝廉人数要稀少的多。
能够在士人官吏中被举为茂才者,要么是在士林中名气极大,要么就是对朝廷有过特殊贡献,绝非随随便便就可以任之。
而经过刘表一番叙述,刘琦知道了,陆康除了有早年被举茂才的政治履历,更兼在庐江镇压了黄穰之乱,守备庐江诸县不为兵戈祸乱,至今已是有十年之久。
如今的陆康,更因不惧兵戈之乱而连年朝贡,而被加封为忠义将军。
如今的他已有六十五岁高龄,却依旧是兢兢业业的治理着庐江郡,不论是士人,豪强,还是黔首齐民,皆对其深以为赖。
此等人物,若是不主动交印,刘晔又如何能去接替其位?
刘琦听了刘表的叙述,心中大致明白了陆康的情况。
“若是依照父亲这般说,这陆康似是忠义之臣,应不会与我们为难吧?”
刘表摇了摇头,道:“不尽然,陆康乃是吴中士人,与袁家昔年亦有来往,若是就立场来看……此人目下,只怕依旧还是较亲于袁。”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南郡诸族决定逼宫
刘表的话说的没错,以眼下的时局而言,陆康身为吴中士人的典型代表,年轻时又被举为茂才,在政治立场上还是比较近亲袁氏的,毕竟汉时选士‘论族姓阀阅’,同为有影响力的士族群体,袁氏和陆氏的立场和目标基本一致。
宗亲联盟虽占据大义,但刘表和刘虞等这些人代表的是皇室宗亲,他们的利益和世家门阀的利益在根本上还是有些区别的。
所以刘繇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从庐江郡过境至江夏郡,却是谁也说不好的……要看陆康到底是有什么想法。
刘琦认真的想了一会,方道:“不论陆康是如何的态度,但我们都要试试去做,毕竟眼下时局已是这般紧张,刘繇之生死,只怕就是攥在咱父子手中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
刘表点了点头,道:“也罢,那听你之意,似有意亲自前往江夏郡去迎救刘繇了?”
刘琦点了点头,道:“孩儿率兵入江夏郡,北上兵指汝南,直奔袁氏老巢,声东击西,再寻机联络陆康,想办法接刘繇入荆州来。”
刘表点点头,道:“老夫在襄阳,替你筹备粮草军械诸事,后方之事你无需担心……不过你若是去江夏郡一面,那这进兵南阳郡的重任,又当交付于谁来?”
刘琦半晌没有说话。
刘表见他不言语,道:“如何沉默了?”
刘琦笑道:“整个南郡之中,目下军阶最高者,除孩儿之外尚有蔡瑁、蒯氏兄弟,父亲若要分兵,孩儿往江夏,能够领军奔南阳郡者,也无外乎是蔡蒯中人。”
刘表听了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南阳郡乃是荆楚首府之地,可算是刘表和刘琦梦寐以求之地,那里人口稠密、冶铁技术高、农耕技术强、库府仓廪充盈,而且自古便盛产铜器。
拿回南阳郡,会令荆州的势力发展到一个顶峰,刘氏父子一直在对这件事做准备。
但事到临头,刘琦竟然有意将夺取南阳郡的事,交给蔡瑁和蒯氏,这不是把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那些南郡宗族的势力再次引入南阳郡吗?
如此一来,岂不是凭白让他们坐大?
在感情上而言,这事刘表是很难接受的。
刘表缓缓的站起了身,在厅中来回踱着步子,道:“如今咱山阳刘氏全据了荆南,无论是在声威还是军势上,都已是压过了南郡诸族,眼下正是大展宏图之际……若是让南郡宗族的势力渗透到了南阳郡,则我们两方又成彼此制衡之势,此非为父之所愿。”
刘琦自然是明白刘表的话中之意。
他站起身,道:“父亲不想让南郡诸族入驻南阳郡的心情我理解,但以孩儿度之,他们我父子在荆楚的势力强横,已经令他们大感不安,出征南阳一战是他们翻盘的重要手段,他们绝不会放弃,只怕会拧成一股绳,执意邀请以诸族为主要战力出征南阳,甚至是以死相谏。”
刘表怒道:“难道他们不肯放弃,老夫就要顺从?……老夫才是荆州之主!”
刘琦忙道:“父亲勿怒,孩儿只是在想,当先出兵南阳郡与袁术征战,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南阳郡可与荆南不同的,南阳郡乃光武龙兴之地,遍地门阀,个中之利怕是颇为复杂。”
“那又如何?”
“父亲试想,若是我刘氏父子率兵进驻南阳郡,联合当地士族,以怀柔手段联合当地世家门阀,以为根本立足于南阳,对于南阳郡的那些门阀来说,才是正理……可南郡诸族率兵进入南阳郡,算怎么回事?”
“哦?”
刘表沉默了半晌,心中似是有数了。
刘琦继续道:“荆南乃是边塞之地,本土门阀势力不强,但南阳郡可是遍地的龙虎,当地门阀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们岂能容忍外来士族前来夺食?”
顿了顿,刘琦露出一丝笑容,幽幽道:“龙虎斗啊。”
“吾儿此言有理,此事且待老夫细思之。”
……
刘氏父子秘议的当天晚上,蔡瑁亦是请蒯氏兄弟以及附庸他们的一部分重要的南郡族长来到其府上,商议大事。
蔡府的厅堂中坐着十几号人,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能言善辩的豪迈之辈,但此刻却尽是沉默寡言,皱眉不语。
“刘荆州平定荆南七郡,收服张羡,大兴屯田于南,开办官学,受荆楚士人为门生,实乃旷世英主,我荆楚之地能得刘荆州执掌军政,实乃是天大的幸事。”蔡瑁首先开了口,在众人面前说起了赞捧之言,夸赞刘表。
蒯良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然我荆楚之地,这一年多来得刘荆州治理,已有大兴之势,但也正因荆楚大兴,所以北地士子、黔首流民则不断涌进,如今荆南七郡的郡署要职,除了山阳刘氏子弟任之,大部分官吏皆被刘使君委任以北地人士,可我南郡诸族中人,却无一人可插手于荆南事务、”
说到这,却见蒯良长叹口气,道:“刘荆州这是有意打压我等南郡诸族,恐我等过于势盛……然实则我南郡诸人,实并无异心。”
在场众人闻言,各个唏嘘不已。
蔡瑁四下来回看着众人,眯起眼道:“眼下刘荆州不以我等为重,为诸族计,今日冒与子柔公特请诸位来此商议大事……似这般发展下去,我等该如何是好?”
众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各自低声议论纷纷。
少时,却见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这位年轻的家主,名为马玄,字伯常,乃是宜县之人,与蒯越和蒯良是同乡,他最近刚刚继承家公之位,成为了宜城马氏的家主。
马玄虽然年轻,然很有才华,备受蒯良、蒯越等人的敬重。
“伯珪公勿急,以在下度之,荆南之事,表面上看是刘荆州励精图治,大兴学宫,广开屯田,收纳北地士人流民,因而成就了今日之局面,但依在下观之,其实不然……刘荆州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势,一切皆是立足于战。”
“立足于战?”蔡瑁低声嘀咕道。
马玄道:“不错,正是因为有长公子有惊世之才,替刘荆州南征北战,先上雒成功后又打下了张羡,携大胜之余威,重新划定荆南之局,方才有了今日刘荆州之全盛之势。”
蒯良赞同道:“不错,正所谓不破不立,如今的世道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若要立政立威……必先战!”
马玄言道:“如今刘琬与刘松被杀,护君之盟讨伐二袁在即,若玄所料不错,刘荆州下一步必将挥师北上,借讨伐二袁之机去取南阳郡,当此关键时节,我等诸族应请令北上,抢夺进驻南阳郡的良机。”
一直没有开口的蒯越开口道:“伯常之言甚是有理。荆南之战,我等诸族未曾筹谋得当,不曾参战,故而无法将族中人安插于七郡之内,南阳郡乃是荆楚之首要,此番北上攻打南郡,我等诸族若再无动作,只怕……”
说到这,蒯越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言语。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荆南已经成为了刘表的私有领地,若是南阳郡再被他如法炮制,以后南郡诸族将彻底不再有话语权,要圆要扁,都仅凭刘表一句话而已。
他们自然不甘心!
宜城向家族长向征道:“刘荆州若要出兵,我等诸族这一次也要拥德珪为北伐主将,务必请德珪率领我等诸族进驻南阳郡。”
“不错,若是我等能够入驻南阳郡,则我南郡诸族的声望必可重铸,刘荆州对待我等也自当以重视。”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表示赞同。
马玄又道:“来日州议之时,我等各家若是不能合力以死相谏,恐刘荆州未必会应允我等,出兵南阳郡干系重大,我等诸族此番定要齐心,无论如何也要争下进军南阳郡的机会。”
蒯良点头道:“此言甚善,诸公以为如何?”
“我等皆愿力谏,拥戴德珪公为北伐主将。”
蔡瑁感慨的点了点头,道:“有劳诸位了,今日来此秘议的诸位家主只有在场的这十几位,并没全部,在下次州议之前,还得请诸位尽快分别通知我们的人,届时大家一同谏言,也好让主公无法拒绝此事。”
众人纷纷应诺。
蔡瑁又道:“为防走露风声,还请子柔公居中筹谋,为各家族分配州议事宜。”
蒯良沉稳的点头,道:“德珪放心,此事保管在蒯良身上。”
……
数日之后,便是南郡每半月一次的州议之会,襄阳城中的大小官吏,各署的主要人物纷纷参会,向刘表禀报各部的重要军政大事,以及南郡接下来的执政方针。
这一次,南郡诸官吏事先已经得到了蔡蒯的授意,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蔡瑁推上北伐主将的位置上。
第二百三十章 唱白脸与唱黑脸的父子
州议当日,南郡文武诸官已经尽皆落座在牧府正堂的两旁。
刘表的牧府乃是其担任镇南将军之后重新修葺的,因为镇南将军的名号一般是战时方置,按照东汉的规矩,无战时是不常置的,因此不方便命以‘镇南将军府’,只能冠之以州牧名署。
刘表和刘琦父子抵达院中之时,整个襄阳的主要属官百余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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