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董卓火烧雒阳,迁百官至长安,在长安重新设立的官署机构中,并没有太学……
而这一点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当时那些割据各州的诸侯们的政治用人需求。
在乱世中,太学补吏郎署孝廉这一套用人流程会给地方诸侯们用人带去太多的掣肘。
太学没了,这个流程就不存在了。
地方就可以随意的用人唯亲了。
而地方在经过三十年的兼并之后,直到曹丕称帝,大魏才在雒阳重建国立太学(这也属于曹丕为了登基而向士族们所做的妥协)
董卓眼下虽然没有像是历史上一样焚烧雒阳,但废太学对他而言,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蔡邕心中明白这点,所以他才左右为难。
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董卓欲废太学的政治需求。
他预见的,是太学一旦被废,天下士大夫不得其命,文学不能得以传承的恐怖时局。
他阻止不了董卓废太学。
但他可以赠书,帮助刘表兴州学。
这也就是他左右为难的根本原因。
“琰儿,你说,为父该究竟如何做才是?”蔡邕长叹口气,郁闷道。
蔡琰面色如常,伸出葱细白皙的手指,端起了桌案上的水盏,轻声道:“父亲,这盏中之水,若是不饮,放置于屋内,一日、两日或是十日之后,便会干涸。”
蔡邕不知道蔡琰为何突然要说这个,奇道:“昭姬何意?”
蔡琰浅笑道:“女儿想问父亲,若是不想让这盏中水干涸,当以何法处之?”
蔡邕皱了皱眉头,思虑片刻,摇头道:“不知,当用何法?”
蔡琰微笑着,将那盏清水重新倒入桌案上的双耳壶中。
“若不想让一盏水干涸,莫如将它汇于江海湖泊。”
蔡邕的闻言露出若有所悟之色。
蔡琰劝道:“父亲既有志救天下礼乐学术,何惜万卷藏书?莫如将其汇于江河,让这万卷典籍,不干涸于蔡家一池之中……这是女儿一点浅薄之见,还请父亲斟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非君子,亦非小人
蔡琰的话让蔡邕感触很深,心中触动极大。
莫如将其汇于江河,不涸于蔡家一池水中!
蔡邕思虑良久,终是长叹口气,赞道:“昭姬,你所言甚是,确实是为父看的浅薄了,六代积攒的籍册,当此时节不予有志之人,早晚也不过是如那盏水一般,干涸于世,唉……这年头,人命尚不能得保,何况书乎?反不如增补于胡泊江海,惠之与人。”
蔡琰轻施一礼,道:“父亲有此胸怀,女儿心实敬佩。”
蔡邕暗自叹息,其实论及聪慧,论及胸襟,自己反倒是比不上这个女儿了。
“昭姬,下个月你便出嫁了,你自小跟在为父身边,如今要远嫁安邑,为父本是还有些担心,但如今观你行事举止,极得大体,日后必能为夫君助力,兴旺家族,为父能安心了。”
说到这,蔡邕的脸上露出了不舍之色:“当年为父为避宦竖之害,遁走泰山,将贞姬嫁于羊衜,虽相隔之远,但可保祸不及身,如今这朝廷也是凶险之地,你在为父身边一日,便无一日安宁……若是嫁于河东,远离朝中灾祸,倒也可了为父一桩心愿。”
蔡琰听着这话,心中不免酸楚。
她幽幽一叹,涩声言之:“女儿出嫁虽得保全,却独独留父亲于险恶之地,父亲如今在相国手下做事,虽得重要,但却步步有险,女儿……放心不下。”
蔡邕苦笑道:“相国强召于我,为父亦无可奈何啊。”
蔡琰亦是知晓此事无解。
略略沉思后,她方叮嘱道:“父亲昔日在吴,虽不参政,却平安喜乐,无甚忧愁,如今拜官封侯,却如立于刀尖之上……女儿走后,还请父亲严守忠慎,除政务之事,少与旁人往来,在外亦要少言,所谓千金不如一默,如此方得长久。”
蔡琰的话,让蔡邕心中很是感动。
她的话,透漏着对自己这个父亲浓浓的关爱。
蔡邕点了点头,道:“昭姬勿虑,此事为父自有分寸……唉,只是若要将那万卷书册凭白赠予刘表,却也不知他究竟能否善用,吾颇担心。”
蔡琰微微一笑,道:“无妨,刘表信中所请是言借不是取,父亲便可以此为由派心腹之人,去往荆州,对书卷进行监管抄录留存,言功成之日,再将卷册收回便是。”
蔡邕皱眉道:“两万卷藏书,却要抄录到何时?况就是抄录完,他焉能还我?”
蔡琰摇头道:“不是要他还,而是以此为由,监督其所使也,想来刘景升既有雅士之名,不会不明父亲个中用意。”
蔡邕闻言大喜,额首道:“不想昭姬你居然这般聪慧,此计甚妙!颇合吾意……”
话音方落,却听门外有人道:“家公可在?小人有要事禀告!”
蔡邕站起身,走出房间。
却是管事一脸惊慌尴尬的站在门外,脸色忽红忽白很是难看。
蔡邕奇道:“汝如何做这般表情?出了何事?”
那家仆急忙道:“家公,河东卫家的人来了,在正厅……”
“卫家人?”蔡邕皱了皱,道:“这还不到迎亲之日,他们如何就来了?”
那家仆小心翼翼地看了蔡邕一眼,低声道:“家公,他们是、是穿着孝服来的……”
“孝服?”蔡邕闻言不由一惊:“什么人死了?”
“说是仲道先生……”
蔡邕闻言,身形一阵晃悠,差点没晕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女儿还未出嫁,怎么这女婿就突然死了?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其时,河东卫氏与蔡氏结亲,本当与初平元年请期迎亲,娶蔡琰娶往安邑。
怎奈当时护君联盟成立,大司马刘虞暗中置书与王允,请太原王氏联络司隶周边的士族望门,暗中为刘焉军马筹备粮秣,助其成功上雒。
刘虞声名素著,极得人望,又是苗红根正的皇亲,论及血脉不知比刘表和刘焉等纯了多少,他置书王允,王允自然无有不从。
当时,河东卫氏也在王允的相召之内。
为应刘虞之请,卫家暗中多有筹备,结果反倒是迁延了请期之时,不得已,一拖至了转年初。
这蝴蝶效应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蔡琰还未过门,卫仲道就突发重疾而亡。
蔡邕和那管事的对话,房间内的蔡琰站在门后,全都听见了。
她的俏脸暗淡,默默的走回道织机旁。
“吱嘎,吱嘎……”
房间内,织机的声音在此响起,但却没有了适才轻快,隐隐的仿佛多了几分哀伤。
……
梁县,县衙大厅。
孙坚和刘琦共同坐于正厅,下方站立着胡轸,以及随同他一起归降的几名凉州将官。
孙坚紧盯着胡轸,面如寒霜,双眸中怒火正盛,竟有些血红。
交战半载,今日你总算栽倒我手里了!
“来人,全都拖下去!斩!”
孙坚斩钉截铁的对着左右人喊道。
孙坚麾下的兵勇们毫不迟疑,一拥而上,将胡轸等为首的西凉将官统统绑缚。
“什么?”
“孙坚,汝安敢如此?”
“孙坚!言而无信!”
“我等已经归降,为何要杀我们?”
“贼子好生狡诈!”
“汝竟杀降!”
孙坚冷哼一声,对那些喊叫的西凉将官们道:“尔等西凉贼,助纣为虐,祸及四方,凶顽暴戾,罪无可赦!不杀尔等,留着尔等作甚?”
“拉下去,斩!”
孙坚麾下的将士们不再迟疑,将那些西凉将官纷纷往下拖。
刘琦冷眼旁观,并无言语。
其实早在自己纳降西凉军的一刻,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以孙坚睚眦必报的秉性,他绝对不会留着这些凉州将领。
他们都是凉州人士,特别是胡轸,还是武威豪族!
让他们离开本土,随孙坚南下,他们岂能真心服气跟从?早晚都是祸害。
更何况,这半年来,折损在胡轸手中的将士也不少,孙坚岂能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过他。
打从他们决定投降的那一刻,他们的性命便已经结束了。
杀了倒也是干净。
以胡轸为首的西凉将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叫骂连连,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哭喊求饶之人。
“孙文台!你这狗贼!老子中了你的计了!”
“无耻小人,焉敢杀降?”
“孙坚!某家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别杀我,别杀我,君侯!我愿为君侯效力啊!”
“君侯饶命啊!”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吕布的连襟啊!”
“……”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琦突然一醒,他转头看向那些拼命呼喊的将官,来回扫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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